在读完《百年孤独》之后,我又紧接着读了《一句顶一万句》。两部作品的连结和相互映照,是非常有趣的。读完《百年孤独》的时候,震撼的感受如此强烈以至于我无法思考自己为何震撼,只能默默承受着这种感受,缓慢地把它搁置在一边。几天之后,我还是无法言说这本书究竟带给了我什么。直到偶然开始读《一句顶一万句》,熟悉的脉络感、熟悉的宿命感以及熟悉的孤独,在接近的那一刻瞬间唤醒我身体里的情感,我不得不直视记忆中那些几乎被忽视的无数悲剧。这些悲剧情节各不相同,却似乎有着同样一种脉络,这种脉络和《百年孤独》的脉络不同,但两种脉络的命运却是相同的,它们都通向了孤独。
两个故事的对比是有趣的,《百年孤独》中的土地是肥沃的,资源是盛产的,人们不会为生存发愁。人与人之间有情欲的羁绊,但并不会过于紧密以至成为束缚。他们有广阔的情欲自由,顺从自己的内心渴望,不受约束地探索生命。然而,他们仍受困于自身的莫名束缚,这种束缚似乎来自于他们家族的遗传,来自于某种既定的命运。这种束缚使他们受困于自己的情欲,为了满足情欲不惜一切地以身犯险,最终将一切葬送。
而《一句顶一万句》中的资源是匮乏的,人们始终为生记奔波,他们没有表达情欲的自由。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过于紧密,但并非亲密而是倚赖和利用,这种关系形成了无处不在的拉扯与争斗。他们的渴望不断被彼此牵制,压抑,扭曲乃至遗忘,最终迷失在路上。书中让我产生应激反应式的头痛感受的那种“不是...,而是....”的语句不断重复出现,使我不得不将此理解为作者受害于人际间语言争斗的病症。这种句式反应了他深受其害,同时又对此深恶痛绝,才能写出这样一本书。如果说这本书揭示了民间风俗中的丑态,那么这种句式就是作者被此种风俗毒害的那一条腿,从此不能好好走路(说话)了。
两种故事中,孤独被短暂化解的时刻也是不一样的,《百年孤独》中来自于各种隐匿的或是公开的,但总是狂野的情欲的释放。《一句顶一万句》则来自于不同年龄段的人物与儿童一代不断重复出现的忘年之交。
孤独是人类躲不掉的话题,因为人从一出生,就背负着一个牢笼,那就是自己。人的情感、思想都被封锁在自己的身体里。人所能使用的表达方式是有限的,尤其是当人们试图使用语言表达的时候就更是如此。语言是一座人造的迷宫,当人们带着强烈的私欲进入它之后所表达出来的一切都会扭曲,扭曲之后的语言会化作阻碍和束缚别人的咒语。此时它不再是化解孤独的通道,反而成为扭曲、抹杀彼此情感的绞机。这正是《一句顶一万句》中揭示出来的,发生在我们这片土地上的悲剧轮回。
另一个故事中,两个迷失灵魂的情欲碰撞,并不会带来幸福生活的结局。生活远比人预想的复杂,不可控的冲突和意外隐藏在角落里,时刻准备发起突击。对神奇事物及人造奇迹的探索,也无助于使人快乐,反而愈加使人孤独。
故事结束了,借由故事,人们分享了情感和思想。它就像是语言迷宫中的临时庇护一样,在每一个故事中,都栖息着许多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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