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马：故事胜过优雅与理论

读完傅真的《斑马》有一点感慨：这是一个follow很久的博主转现后的第一本虚构小说。在博客世界里，她的文字和才华在游记这一题材里发挥得淋漓尽致。那些异域景色、人文历史、真实经历和所思所感每每让人击节称赞、感同身受。这是傅真深思、宽博以及人文关怀的背后所体现出来的力量。

然而，《斑马》从一开始就让我始终有一个挥之不去的问题：这本虚构小说的一字一句有多少是真实的经历？如果取材自真实经历，似乎也无可厚非，正如历史上无数创作者的第一部主要作品一样。通过在网络世界上对作者的了解，我发现从开头的每一句话到结尾，我都可以毫无障碍地将这本小说当成博客的真实记录来读，只是人物名字和叙述角度有所变化。人物的背景、时间、经历都与现实完全重合，使得我在明知这是虚构小说的情况下仍然提醒自己。这种虚构和现实的交织让我深感困惑。

撇开这种疑问，我依旧得到了老读者熟悉的酣畅和愉悦。傅真以精准的字眼捕捉了我原本模糊未经思索的感受，带我走进了陌生世界，进一步揭开了幕布。她总是将一个似乎在悬停或者漂浮状态的人推向深入思考和存在的境地，无论是作为游客还是虚构的角色，都让未知的领域稍微展开一点。

这本小说以女主苏昂去泰国做IVF这个过程为起点，揭示了亲历者的感受，以及围绕它产生的女性处于身体和欲望、年少成长和亲密关系以及婚姻中所经历的一切蜕变，以及女性在社会中的处境和外界期待与自我感知的矛盾与调和。以绵密而真实的视角，傅真将最近几年新的女性主义议题带入了真切的感受中。傅真借女主的口也在时时发问和思索：到底什么是天生，什么是源于社会规训，人是否具有自由意志。没有大理论的形而上解析，只是一路随着女主从亲身经历中摸爬滚打，再爬出来的真实。故事的力量也许就在于此，它永远高于优雅和理论。

我想提及一个私人观察中的失望。我的失望暂时放在苏昂身上来表述。关键时刻，苏昂问清了疑问，获得了答案，也知道了自己的心之所选，回归到丈夫身边。此时，她和艾伦关于Alex的对话让人觉得这个女人是虚伪还是嫉妒，还是不相信自己是凝视深渊之后最终拥抱世俗和现实。但也不用这么快和深渊划清界限吧。之前那些深陷其中的诱惑，眩晕、心悸、好奇勇敢追寻，这么快就被推翻，只是体验和炫耀了一把自己的不羁灵魂在归位之后轻轻一扫。过去渲染的惊险历程和勇敢都只是让现实世界更加安全满足的注脚，甚至庆幸于自己的最终回归。这种南柯一梦，醒来拥紧身边人的结束语，让随着此书走了四百多页的探险、追问显得有点滑稽。过去的经历最终只是一种人格分支的实验，对主线人格没有任何影响。这种落脚不是不行，只是对格局有些失望。

放不下一开始的疑问，我就大胆做一个猜测。就像她不相信毛姆真的去过文华酒店一样，我推测作者确实经历了故事中很多细节，并在事情发生后及时记录下来，所以才会有行文的章节感。每个章节的短小精悍恰如一天的游记记录节奏，每一章节均匀分布的情感张力，每个都饱满、栩栩如生，就如每天的日记被统一归总。而在虚构故事中，常常会有的轻重缓急、虚实留白在这里都没有。甚至，很多个“关键”时刻都用相同的语式结构，一惊一乍，未抑先扬，就像悬疑片里结果尚未揭晓但气氛就提前奏起。然而，同样的手法用得太多，反而让人觉得导演修为不够，或者是剪辑师没有做好工作。

最后，无论虚构与真实的比例如何，依旧有一句话：越是虚构的才越是真实的。无论多少细节是虚构的，它所表达的核心才是最真实的。这不是一部悬疑侦探故事，只需要情节跌宕起伏，读者跟随破案，就可以掩卷满足了。小说诉说着最真实的心理路程、情感诉求和欲望纠结。这些东西比具体发生的事件更加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