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塞在最后几章有些喋喋不休,对话和独白近乎把小说变成诗论。但我就是喜欢。因为在这里我找到了自己和朋友之间存在类似关系的影子,尽管不是完全相同。虽然我们都是异教徒,一开始就缺乏信仰坍塌的前提。但个人信念总归是有的,我更倾向于形而上学的眼光,相信某种超验秩序和自然本性。展纤曾经对每一片雪花都感受到秩序的音符,后来却告诉我,“真理就是没有真理,骗自己也没用”。我羡慕他的理性和诗艺,希望成为他。《他却说我没有发现自己的命运,“你的思考不是哲学论证,而是一种考古学的俯瞰,就这样留在文艺学的领域也很好。”这样我和展纤的关系就和纳齐斯与戈德蒙的关系错杂了。他是从严酷的理性一步步通向非理性的;而在他看来,我是从感性直接上升到对理性的盲目信任。可他既不放弃做自己,也从不否定我,依然觉得我代表着另一种可能。
我阅读他的作品,汲取他的思考。一方面希望成为他那样的人,另一方面又从中看到我必须克服的东西。克服那种近乎让人致幻的瑰丽浪漫与紧致理性所包裹的虚无主义,才是符合我本性的命运。他希望自己的思考在我这里开花结果,他说因为我知道自己的写作不是完全意义的,他突然有一天告诉我,“你知道吗你曾经救过我两次。”当我听到他这样说时甚为吃惊,我一直就是个无知感性、仅仅为人热情的孩子啊,是我一直把他当作理想中的少年,我也从来不会用“拯救”这种分量的词去形容两人的关系。他之于我是现代的纳齐斯,是我追逐的目标,对于世界他有远超于我的体验和认识。我就像那个刚被送到圣母泉修道院的戈德蒙,钦佩他的风度与学识。可是呵,展纤他是个“背教者”纳齐斯!我走进的不是认识天主的圣地,他也不是神仆的典范。我走进的是一座世俗的乐园,我要接受的是如何破碎掉秩序的教诲。我不愿被说服,但又从不驳倒他,反而在这种紧张的想象中被他的魅力折服,而他则在对话中扮演引导者的位置,但从不试图强加于我。哪怕他的说法更生动而有力,他还是告诉我要放松些。这反而让他变得更游刃有余,更加令人着迷。
对爱欲的理解同样展示出两种本性。他把自己和我对爱欲关系不同的理解,比作《狼与香辛料》和《沙耶之歌》。他认为爱仅仅是一场旅途,有愉悦和苦恼,轻松和紧张,但最终是曲终人散,在伤感中带着从容,因为离别是注定的,各自的命运早有自己的航线,因此我们不得不分开。而我把爱绽放在理解为沙耶丑陋腐臭的肉身之上,开出沙耶之花的灵魂向上飞升并壮烈殉死,在精神升腾的世界获得永恒。他认为爱没有那么抽象和沉重,也不必赋予那超越性价值,自己骗自己没有意义。但他依然不愿意说服我,他的回答更像是自我陈述,表明他最终要忠于自己。而我理解纳齐斯劝止戈德蒙走向教士生涯的举止啊!尽管戈德蒙对自己还一无所知,还在崇拜者比他大不了几岁但已经成教会教师的纳齐斯,后者看穿了一切并告诉他要找到自己天性的命运。我逐渐明白两人之间的关系了,他们都在对方身上寻找自己所缺少的另一半。不论是升腾还是坠落,至少可以确认,这种纠结的可能已经表示,纳齐斯与戈德蒙仍然是属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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