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冬夜，一个旅人》人工智能：代替读写

意大利作家伊塔洛·卡尔维诺（1923-1985）从来就不是一个好读的作家。《如果在冬夜，一个旅人》是我至今为止唯一读完的一本他的书。

卡尔维诺是那种思维极其活跃的作者。他写作的节拍和我这种一板一眼的阅读者是相当不和的。而他的文字的魅力在于思维跳跃和少而精的笔触，故意留下了一些空白，让读者想入非非。

阿根廷作家胡里奥·科塔萨尔在《文学课》中说，短篇小说像一张照片，它会让你忍不住关注照片以外的部分。而卡尔维诺的这本书像许多张刻意被撕坏的照片，残缺的人物形象，不完整的构图，毫无缘由的布景，吸引着你攥着这些残片意犹未尽。

回到我要讲的人工智能是否能取代阅读和写作的问题。卡尔维诺借由出版社印章出错，导致了男读者和女读者看了一系列不完整的和上下不接的故事。

一个颇有点自以为是的文学学生说，现在有一种机器能迅速地将作者文章中的高频词汇检索出来。通过这些词汇，语义就能让读者迅速地掌握作者的品味、用词的优雅，以及故事情节是否俗不可耐。这样能“节省”相当的阅读时间。

这位学生还说有些人已经利用这样的数据来伪造书籍了，抓住了作者爱用的高频词和情节特征，就能大量伪造某一个作者的书。

其实卡尔维诺也在提醒他的读者，书是什么东西。伪造的书未必没有吸引力，就好比童话故事的骨架，换一层皮肤和人物形象，就能成为一个全新的读物。而真正好的读者和作者是什么呢？阅读和写作的意义是什么？

到今天，追捧人工智能的声音和浪潮此起彼伏。上海博物馆也展出了人工智能在“学习了”大量梵高和莫奈的笔触以后画的海景。如果艺术可以被模拟被“取代”，艺术学习会一文不值。

人类其实挑剔得很。好的东西来自于生活，而生活是矛盾和漏洞百出的。人工智能能模拟，能增加完美性，却很难随机出有趣的错误。一个理性的模式，很难出打动人的感性的缺陷。

“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我老是遇见一些因各种原因令我厌恶的人，例如我的上司，因为他们使我想起我的从属地位，或者我的下级，因为我讨厌感觉自己具有那点小得可怜的权力，讨厌他们由此而产生的忌妒、顺从或仇恨的心理。我毫不犹豫地把他们都从我头脑里抹去，仿佛已看见他们渐渐消失，化成一团薄薄的云雾。”

所以卡尔维诺在最后一个故事里，创造了一个不停被他抹去的世界。世界的发展规律是增加、繁荣、复杂、更快、更好、更多……而小说家能在他的世界里创建非理性的简化，截取最有限的元素进他的世界，创造绮丽的文学美景，容许不道德不合理但趣味性极强的故事。

生活可以没有意义，但是要有点意思。这是人工智能很难达到的高度。因为学习、进步、繁荣，是科技赋予人工智能的使命，但不是小说的使命。小说的使命之一是帮助人理解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