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病理学图鉴深入解读生死奥秘

某一年夏天，大概是小学的时候，在农村外公外婆家，我和表弟在院子旁边的池塘捉了一瓶蝌蚪。我们把它们倒在院子里的水泥平台上观察，看着蝌蚪在离开水后拼命地扭动挣扎。

我们突然兴起，像踩死一群蚂蚁一样，把那一片蝌蚪全都踩扁。但我立刻就后悔了。蝌蚪并不像蚂蚁一样，踩几脚就没了。被踩碎的肉、内脏、血——黑的、绿的、红的混在一起，一滩蝌蚪碎尸的图像在我的记忆里像无法痊愈的疤，一直让我记起那个下午我踩死了一群鲜活的生命。

后来在初中，一天放学后，我在路边看到一个挑着担卖牛蛙的人。他蹲在路边，娴熟地处理牛蛙，用小刀划开喉咙，然后撕掉皮，再把后腿掰断。处理后的牛蛙被扔到盆里，挣扎着想要跳出去。剥了皮的样子就像人一样，以至于当我后来读到纳粹集中营的时候，总会联想起那盆挣扎的去皮牛蛙。在另一家菜市场，我看过一堆堆杀掉的狗，被火燎过皮后，卖狗肉的人在用水刷洗那些已经丧命的狗。我把自己代入卖狗肉贩子的角色，感到恶心，尤其是想到那些人和狗亲密交流的场景。我非常不自在，想要逃离。

当我一片片地杀掉蚊虫的时候，并没有那天踩死蝌蚪时的罪恶感。当我看着杀猪宰羊的时候，也没有那天看到一堆狗肉时的恶心。蝌蚪比蚊虫更接近人类，狗比猪羊更亲近人类，那么面对人类本身的死亡呢？

在更小的时候，我家对面有一家医院。有一天，一家人抬来一个玻璃柜子摆在医院门口，里面放着一个死去的婴儿，他是在这家医院死的。围观的人里三圈外三圈，我挤到最里面去，贴着玻璃，看着死去的婴儿，就像熟睡了一般，周围所有的喧闹都与之无关。我想，死了就像睡着了一样。后来，19年冬天，当我看着我婆婆像睡着了一样躺在老家的床板上，尽管她在熟睡中走得很平静，我还是抑制不住地痛哭，所有的回忆不断地涌来，我知道这些记忆无法继续延续下去。

在经历与亲人的生离死别之前，死亡只是一个抽象的概念；在看过人在灾祸中像猪狗一样卑贱地死去之前，生命无常只是一个遥远的故事。我常常在网络上猎奇地寻找重口味的内容——谋杀、分尸、食人、腐尸，无论是图像还是视频，看多了之后内心可以毫无波澜。但我依然非常害怕死亡，我毫不隐晦地表达这一点。我常常怀疑，刑警、法医，经历了许多次死亡事件之后，真的会如一些人所说，把死亡看淡吗？我不相信。

即使我清楚地知道，死亡之后所有的痛苦都消失了，但我即使走在桥上，也不敢靠近栏杆，因为怕它突然断了；怕我不小心掉下去；怕突然有个疯子走过来把我扔下去。但我并不想说生命可贵，我赞同弗洛伊德所说的人有死亡本能。我常常想象所有人类都死了，对世界来说也没什么区别。但紧随着死亡的想象而来的，总是对死亡的恐惧。我却无法解释这种莫名的恐惧来自何处，人到底为什么害怕死亡。或许与死亡本能伴随的是死亡恐惧本能。那么，我们活下去只是因为害怕死亡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