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人的理想陨落

白先勇先生的小说可用“惊为天人”四字形容。精微处之多使人应接不暇。私以为可实在有着充分的创作自觉。

名篇之外，最喜《花桥荣记》和《那片血一般的杜鹃花》。卢先生比朱青更令人唏嘘，对卢先生前期的描写几近圣人：洁身自好、慈悲温柔。也正是因为前期的形象过于完美，“直到大厦崩塌”时，反差也更让人难过。极美的，全然破碎，这是彻底的悲剧。而叙事者却始终通过克制的讲述来调控悲剧感，结尾一笔，着实厉害。

《那片》同样是一个为理想殉身的人，王雄。很像杀手莱昂，永远活在自己的十九岁。最终梦碎身死，而一切所赖，竟比卢先生的更为虚无缥缈——卢先生坚守过往，王雄则为移情为富家小女孩。正因此，王雄的转捩点也更为荒诞——丽儿长大了。如果卢先生的表哥不来骗，他想必是可以等待一生，慎独一生，唯因现实有了趋近理想的可能，而理想骤然破灭，才使得卢先生身心受创，从此堕落起来。悲剧的内核是偶然的。而王雄的悲剧是必然的，其中夹杂的历史因素更为触目，它毁坏的不仅是一段美好的关系，而是一个不完整的人。王雄怀念的也并不只是和自己结了亲的小妹妹，是自己的前半生，是他真正的人生。自从被抓壮丁，被带到台湾，他的人生像浮游的幽灵，无从皈依。

若以反战的主题来说，此篇比《花荣》更强烈，后者的宿命意味更重一些。总之，非常遗憾大学时对白先生读得不深入。拥有往昔却日薄西山的父亲与叛逃的儿子，是白先生作品贯穿始终的主题，且继续看另类题材中对这一主题的演绎——《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