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爱你。”,X如是说道。他来到这里,然后说出这句话,就像一个刺耳的切分音,一句近乎永恒的箴言:他永远也不会离开。
如何思忖这个句子的形式,它是如此紧密的联结,以一个词代替了整个句子,以一个连续的发音代替一长串被分割了的冗杂。想一个人把口香糖放在舌头底下,然后告诉世界,他永远也无法再张开嘴巴。
X说出了这句话,于是才感到怀疑。他回忆刚刚那一刻自己的每个腔调,自己的嘴唇如何翕动,垂下的右手又如何升起再放下。他灰心了,他丧气了,他看到自己的死亡:可惜没有人为他送葬。
一个语气,一个腔调,一阵来自胸膛的连续颤动,这个句子(却不带任何内涵和蕴藉。当声音,最后一缕声音以泛泛的形式消融在空气中,他想到自己从没说过这句话: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
X试图离开。他本以为这会很容易的。直到很久以后他才知道,他所说的话是他最后的谶言。
二、
“我爱你。”,同一次,X对Y说,他站在公交站台上,看着巴士一辆辆驶过,上面总没有她的影子。
他的情绪连同他的陈述一齐中断了。他脱口而出,像凭着本能射出的一支箭。是这个句子告诉他应该去爱谁,而不是相反。就像他在过去的岁月里与Y谈论他所热衷谈论的,又以相同的热情告诉她这一切全不重要:因为他的本能已经响应了他的语言。
一个孩子放下了他的蜡笔,走过来对X说,“去他的我爱你。”他犹豫了一下,但只是在他说出了这个句子后他才怀疑应不应该这样做。他想到此刻街上空无一人,他想起晚上的西方会怎样的卷起他身前的那个塑料袋,沙沙作响,而他的肉身会寄居在其中。
三、
“我爱你。”,X以相同的结构说了一个句子,这次他意识到他将获得答复。
诉求和回答总是相伴相生,就在问题提出的那一刻。他料想他所能得到的所有情况,从里面挑了种还不算太糟的——“我也一样”——他尽力维护自己的完整,不像那只被吹瘪了的气球。
“无可奉告”——X听到这样的声音。X明白自己得到了最糟的回答,他赖以生存的东西被否定了:不是他的欲求,而是他的语言。对于前者而言,他大可以在不同的地方上演相似的戏码,一次次地脱口而出,把意义留在声音启动的刹那。而现在他却再不会有了,他已经成了哑巴,将独自遗留在道拉多雷斯大街上。
“什么是无?”——X想。他的朋友这样回答他:“我捻死了我袍子上的一只虱子。”
四、
“我爱你。”,X的嘴巴嗫嚅了一下,也许是说出了这句话。
今天是星期五,他想,他可以更早一点回到家。他站在公交站台上,等待着一次回归,一次感应,一个未曾发出的信号。
X没有着落的走了,他并没有看见公交车上的影子,或者西风吹起塑料袋。
X意识到自己在呼吸,但他却无法停止。他意识到这可以算作一个隐喻:他意识到爱情的来临,而爱情已经发生了。
这一次,他怯场了,他努力克制自己不去爱她。他试图喃喃自语,然后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了哑巴。他回忆是为了同时感到幸福或不幸,然后为了他从未饮用过,而且再也不会饮用的东西而醉酒。
“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X想,“这是一件地地道道的旧袍子,有七斤重。”——X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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