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内好与鲁迅的共同点在于两者都拥有“非直观性格”。他们不接受形而上的“主体”观念,强调“我”的具体性和可视性,同时反对朴素的“客观主义”知识论,不把认知对象设想为实在的“自在之物”。这种追求,就如同《近代的超克》序言所说的,是一种打破个体的自我保存欲望,与生命的孤独相通的不可阻挡的否定热情。他们都处于“文化”与“文学”,“政治”与“文学”之间,寻找某种自觉。
这种被竹内好称为“无”的东西,正是他以一种“诀别”的心情去寻找的“生的自觉”。《鲁迅》一书让我看到了竹内好对鲁迅研究的真诚与深入。他用有限的材料创造了属于鲁迅的无限价值,这个价值又与竹内好本人息息相关。他想通过鲁迅的文字去挖掘鲁迅“孤独”的自觉、死亡的自觉,去证明这种孤独的形态是具体可见的。但同时,他也强调鲁迅的无法言说性,尝试着用语词填充对方位置周围,以显示那个位置的存在。无论是论述鲁迅的“回心”状态还是暗示自身存在的“黑洞”,竹内好都把鲁迅放在一个“强韧的生活者”的位置上:他既不后退,也不追随。他先让自己与新的时代对抗,通过“挣扎”来洗涤自身,然后将洗涤过的自我呈现出来。他拒绝成为自己,同时也拒绝成为自己以外的任何东西。这种只属于鲁迅的“绝望”在抗争中显现,然后以文学的形态表现出来,让自己置身于历史之外,又全程参与了这场“角逐”。这种思想状态正是竹内好所谓的“零和一百之间”。它的流动性、丰富性和深刻性构筑了鲁迅的自觉。
值得一提的是竹内好对于“挣扎”这个词所给予的注释:“这个中文词汇有忍耐、承受、拼死打熬等意思。我以为是解读鲁迅精神的一个重要线索,也就不时地照原样引用。如果按照现在的用词法,勉强译成日文的话,那么近于抵抗这个词。”如《无花的蔷薇之二》:“这不是一件事的结束,是一件事的开头。墨写的谎言,决掩不住血写的事实。血债必须用同物偿还。拖欠的愈久,就要付更大的利息!”
竹内好无限接近了鲁迅的绝望,在阐述了鲁迅的自觉之后找到了自身的自觉。他们彼此都不退让,也不追随。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作为一名学者或研究者的竹内好通过文字紧紧追逐鲁迅,他有着想要无限地靠近的欲望,这种欲望支撑着他,并构建着他的“肌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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