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我迷恋奥康纳,甚至因《帕克的背》想在自己的背上纹上一幅大画,没事就突然撩起来吓人。奥康纳说,小说得像揪住某人的领子,要给他讲一个故事,必须要有一个主题,对所有人(至少是一群人,不仅仅是自己)都有价值。
读索耳的这本中短篇,有点像被揪住领子。不仅仅是因为作者刻意不加句号的冗长句子吊着读者的气息,让人感到有些窒息,更是因为你无法逃避那密集的情节像骤雨般的降临,只能向上仰望,最终感受到酣畅淋漓。
作者在后记里说,这种写作尝试是对标准语和风格化的抵制。语言的主题不仅体现在写作方式上,也直接进入小说文本成为冲突的细节。《神游》《非亲非故》《乡村博物馆》等几个故事中,人们因乡土联结,也因口音的差异辨认彼此,互相认同或不认同。在《乡村博物馆》中,“我”因一场车祸而奇迹般掌握了一种罕见口音,成为语言学的研究对象,但回到故乡时,“我”对旧土地的陌生感到恼怒。当生活不再锚定在某一片特定的土地上,游牧群体的身份因个人迁徙而混杂重组,不再归属于任何一个群体。甚至在一个家庭中,下一代的历史也与上一代断裂。游牧群体本身也并非铁板一块,当他们聚在一起时,只能各自叙述自己的个人故事,共享的是不同的孤独与伤感。
起初我抱怨这种窒息感,但后来被作者的想象力说服。这种想象力给人的感受是,作者下一秒钟会让主人公嘴里跳出一只癞蛤蟆,也令人心悦诚服。读《乡村博物馆》时,我一直怀疑“我”、张牯、张牯的姐姐是同一个人,一个人将自己的才华留在陶器里,将对家乡的执念留在乡村博物馆里,剩下的一部分去了首都。看,牯就是阉割后的公牛,也是母牛,作者是故意这样安排的。我觉得《与铀博士度过周末》的女记者、《非亲非故》里的女朋友也是假的,也许铀博士异想天开觉得有个女的想来采访他,自顾自地吐露心事又有所保留,而女朋友是从天而降进入这个男气过浓的大家庭里搅局的。《细叔鱿鱼辉》让人想起邱炯炯的《姑奶奶》,但是更悲凉。想象既夸张又真实。我们觉得扮成美人鱼的男旦和穿皮套的奥特曼在现实生活中不存在,但其实只是我们的生活经验有限。
说回小说的主题。某些作者专注于都市情感,某些作者只会写乡村生活,某些作者会居高临下地写小人物,即使自己早就远离了那个阶层。最难的是要超越个人的经验。这本小说所描述的渺小个体与巨大现实的矛盾、漂泊与留守的矛盾,回不去与出不来的矛盾,反映出对当下至少是一部分人重要(我也是其中之一)的主题。家族与历史破碎之后,我们去哪里辨认自己呢?小说当然不会给你答案,它只是在提出更多的问题。
读完后记,合上书,再看封面,仍然觉得很丑(皮套奥特曼)。但不要因为封面丑而错过一本好书,毕竟术业有专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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