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耻》"Fall of Shame: Retaliation and Revenge"

我看过库切的其他主要作品，除了这本他最重要的成名作。冲着诺奖去的时候，他的其他作品没有给我这么深刻而悲凉的印象，或者干脆没有什么印象。

这本书充满了败退与报复的主题。也许是因为非洲大地太过原始，现代社会在其中一次次败退。或许这是原始人类对现代人类的回击。总之，现代价值观在这个古老的大地上因为殖民统治而滥长，而殖民统治的结束使得现代社会陷入危机。

首先是卢里教授的败退。他教授的语言学的倒退预示着老一代学者的消失。他的耻辱表现在他对女学生的侵犯，尽管这可能是他的本性使然，但他应该克制伤害他们的冲动。他自觉的耻辱在于他承认梅拉尼等人的指控，接受学校的处罚，但人们仍然把他看作是一种对抗，认为他“没有认识到自己错误的行为”，人们期望他为自己的行为进行忏悔，甚至为他设计了一副面具。他表面上保持着价值观念的自由和本性论的价值，但这些曾经有价值的观念都成了碎片。他实际的耻辱在于，当他的女儿住在农场时被强奸，他却无力援助，甚至无法保护她。更可笑的是，那些大学的人却将他与强奸他女儿的人相提并论，而后者却受到他们同胞的保护。卢里从一个大学教授败退成为一个等死的无用农夫（动物安乐死屠夫），女儿露西从一个田园梦者败退成为一个依附于原始社群的未婚妈妈。先进的理念不敌落后的意识。在某种程度上，我将这看作是欧洲的资本主义（现代社会）被非洲的原始主义（部落社会）所击溃。

败退的根源，可以理解为非洲的原始主义对资本主义的报复。资本主义殖民所带来的现代社会观念和制度，在非洲土地上拔地而起，但严重脱离了社会现实，一直依赖着枪炮的掩护。当殖民者离开时，这些观念和制度变得如同空中楼阁，必然轰然倒塌。虽然我们不知道这种报复的代价是什么，或者说这只是非洲社会在重新恢复被殖民者干扰前的形态。然而，卢里和露西恰好成了牺牲品，因为他们离开了熟悉的现代社会，真正融入了非洲的土地。而且，更可怜的是，卢里因为年纪而无法在土地上学习新的观念和制度，他如同一条后腿发育不良的狗，只是在等待被人放弃。露西的形象让人难以理解，她为什么要用一种自我牺牲的方式承受身上的不幸，是否仅仅因为她太爱土地，不愿离开乡下的房子？是因为她的恋人还是反抗父亲？我觉得这似乎是殖民者对被殖民者的一种赎罪心理，一种补偿。但无论动机如何，至少露西从一个拥有现代观念和制度的城市人，变成了被动接受原始社群管理和制度的农村人，最终原始的非洲胜利了。正如文中所说，农村正在包围城市，渗透进城市。

很难判断这样的非洲到底是好还是坏。我当然不是在颂扬殖民主义，尽管它的确带来了现代社会的观念和制度，但这些观念和制度是否适合非洲的土地？我也不认为用原始部落式的观念和制度替代现代社会的观念和制度更好，尽管它可能更适合如今的非洲土地。但在个人遭遇上，卢里教授和他的女儿确实有耻辱的理由，无论是思想上的还是身体上的。在非洲的土地上，这种耻辱已经无法消除，当然这不是非洲的错。如果可能的话，让现代的欧洲和原始的非洲永远不再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