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不再理解世界》西西弗斯式沉困：现代诗人的无奈

看到书名的第一反应是想到了卡佛的《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和村上春树的《当我跑步时，我谈些什么》，一句书名成为一条经典句式。

这是作家本哈明·拉巴图特的第三本小说，入围了2021年国际布克奖的短名单，同时也成了《纽约时报》的年度十大好书之一。

书很薄，但承载的内容很厚重，甚至可以辐射到无远弗届。作者用五个短篇，以真实历史人物和故事为背景，讲述了二十世纪前期发生在数学、化学、物理学界的神奇故事。

“毒气战”与弗里茨·哈伯，“黑洞理论”与卡尔·史瓦西，abc猜想与望月新一，量子力学与埃尔温·薛定谔以及沃纳·海森堡，每个人的一生都足以成为一部大部头的传记，哈明·拉巴图特用他独特的“春秋笔法”，模糊了人物传记与历史传奇，散文与小说，现实与真实，最主要的，他为科学赋予了冷酷的诗意。

所以，书好看，又不好懂。

第一个小说的主人公弗里茨·哈伯，犹太人，一战的时候为德国发生毒气战，因此成为战犯，战后流亡瑞士，但在此期间他获得了诺贝尔化学奖，因为他还有另一项贡献——他是从空气中提炼出氮的第一人，氮帮助人类摆脱饥饿。

像这样的悖论一直存在。人，可以救人，可以杀人；器，可以是武器，可以是圣器。一战，二战，毒气战，氰化物，原子弹，科技的进步一定能让人类社会进步吗？

超越善恶正邪之争，这些聪明的大脑已经进阶到世界更深邃之处：维持世界运行的背后之手到底是什么是数学，是自然法则，是神？

如果真相被揭露了，对人类来说是福，是祸。

从牛顿到爱因斯坦，都相信世界是可以解释的，可以解释就可以预测，但现代科学似乎又推翻了这一切。

以前是每个果都对应着一个因，而现如今，只剩下一堆概率。在物质最深层的基础之中，物理学找到的不是薛定谔和爱因斯坦心心念念的、被一位理性之神像提线木偶一样支配着的一个坚固不破的真实，而是一个神奇而瑰异的王国，一位用无数只手操弄着偶然的女神的肆意妄为的孩子。

这才是最恐怖的。所有的已知背后是未知。世界是随机的，没有规则就没有秩序，没有秩序人类社会何以运行？

他突然意识到，是数学——而不是原子弹、计算机、生物战，或气候的末日——在改变着我们的世界，也就几十年吧，顶多了，我们将无法理解人类的意义。并不是说我们曾经理解过，但情况越变越糟了。如今的我们可以把原子掰碎，让第一束光闪瞎我们的眼睛，我们可以预言宇宙的终结，用的只是几个神秘的方程、图形或符号，普通人是不懂的，尽管它们左右着我们每一寸的生活。然而还不仅仅是普通人，连科学家自己都不再理解这个世界了。打个比方，就说量子力学吧，人类皇冠上的明珠，我们发明的所有物理理论中最精确、最美丽、涵盖面最广的一个。互联网背后有它，手机霸权的背后也有它，它许诺的是只有神的智慧才能比拟的算力，它已经让我们的世界改头换面到了一个认不出来的地步。我们知道怎么用它，它完美地运转着，通过某种奇迹，然而，这个星球上没有一个人，不管活人死人，真正明白它的原理，人脑无法应对其中的矛盾和悖论。就仿佛这个理论是凭空落到地球上的一样，就好比它是源自太空的一块独石碑，而我们只是在它周围爬着，不时摸摸它、扔它石头和木棍，却从来没有真正地理解它——宛如猿猴。

这本书表面看是一部文字版的《美丽心灵》，实际上更像是21世纪的《2001太空漫游》。主人公和读者就是一群自信的地球人，面对神秘的无处不在的黑色石碑，陷入沉默，忧伤，恐惧，绝望。

人的自信来自自以为是的智慧，以为可以认识一切，解释一切，掌控一切。这是人类最危险的时刻。

这些人类最强大脑替我们无限接近世界极限，又在最后一刻被打回原点。

提纯的现代史诗，浪漫的科学冒险，徒劳的西西弗斯。

望着致眩的大海而不闭上眼睛的人，可以够得到永恒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