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蹑迹呼罗珊,万里电收京阙残。
印度关山降霸府,河中子弟改衣冠。
雷声鼓角催藩翼,狮影旌旗拥可汗。
六十年年竞天命,岂留衰朽后人看。
我非常确定,作者敲定这柄波斯之剑一生命运的提纲(或者目录)的时候,心里想的一定是另一柄法兰西之剑——假如你把目录中“萨法维”换成“波旁”,“阿富汗人”换成“埃及人”“意大利人”,“奥斯曼人”换成“英国人”,“塔赫玛斯普·戈利·汗”换成“波拿巴将军”,“纳迪尔沙”换成“拿破仑一世”,“德里”换成“莫斯科”——谁又能说这不是一本地道的拿破仑传记呢。
当然,更大的可能性是,这并非作者有意为之,而是这些伟大的征服者确乎有着类似的特征,或者说类似的旋律,导致他们各自的史诗偶尔使读者感到似曾相识。
一个小小的佐证,如果上述目录中的关键词换成“足利幕府”“畿内大名”“东国大名”“羽柴秀吉”“太阁殿下”“汉城”——显然,你会得到一本《日本之剑:丰臣秀吉》。也许起于寒微的征服者们攀爬的是同一条阶梯:第一步,踩着旧王朝旧势力的尸骨,立身出世;第二步,利用聪明才智和先进的武装力量,克敌制胜;第三步,与强大宿敌作命运的决斗,名垂竹帛;最后,像疯子一样,把抢来的皇冠丢在地上。
真是令人着迷的美。掠夺和阴谋——当然,我们一般称为勇气和智慧——无疑是人最基本的狩猎手段,也是最受人尊敬的美德。无论手段还是美德,都是征服者们所必然拥有的,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以至于读者往往见多不怪,读罢还要感叹历史竟玩不出什么新鲜花样,至多再感叹一下破碎满地的皇冠真是可惜。
后人往往会议论,所谓征服者们不过是因时成事。伊朗高原有大量城市定居人口、发达的农业文明、独特的宗教信仰,即使萨法维王朝崩溃,伊朗高原也会再出现一个稳固的政权。同样的逻辑可以用于拿破仑和丰臣秀吉,法兰西自不必多说,日本乃孤岛一座,似乎无所谓分裂还是统一,但织田信长天不假年,而谁能断言德川家康有战胜柴田胜家、北条氏康、毛利辉元、伊达政宗的能力和野心天命最终将日本统一和入侵大陆的使命交到了一只尾张猴子手里。后人也知道,自纳迪尔之后,再也没有一个伊朗统治者可以混一波斯、印度、河中、高加索诸地。
天命啊,天命。
诗人和作家称其为美德,反对派和道德家称其为野心,仰慕者称其为志向。这些称呼如同摸着象鼻象脚而议论大象。天命降临在呼罗珊的牧羊娃、科西嘉的军校生、尾张国的提鞋奴、沛县的亭长、克烈汗的义子身上,驱使他们完成历史的使命,完成伟大的事业,也驱使他们死于无尽的征途上。他们并不是被动领受上天的使命,而是在同时代的残酷竞争下夺来的。他们使用天命,而不是被天命使用。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六合之内,皇帝之土。西涉流沙,南尽北户。东有东海,北过大夏。人迹所至,无不臣者。功盖五帝,泽及牛马。莫不受德,各安其宇。”
“钦惟圣朝,受天明命,肇造区夏,故日上天眷命。诏敕之首,表而出之。钦惟圣朝,荷天地之洪禧,奄有万邦,薄海内外,悉皆臣属,故曰长生天气力里。钦惟圣朝,承列圣之丕祚,混一区宇,历古所无,福庇黎元,咸遂生乐,故曰大福荫护助里。”
“你知道他们怎么说我吗他们说我从未给国家带来和平宁静,反而搞乱了一切,所以我根本不是人,而是真主的愤怒与惩罚。”
“男子最大之乐事,在于压服乱众、战胜敌人、夺取其所有的一切、骑其骏马、纳其美貌之妻妾。”
“我曾经以为自己只是个将军,但从那以后,我知道我是应召而来决断人民命运的人。我突然想到,我真的可以在我国舞台上扮演关键角色。我的凌云壮志此时初现。”
主宰自己的命运,征服命运之外的一切,真是一种永恒的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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