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懂一点推理小说的话更能体会到这本书的妙处。对一般读者而言可能就是一本构思大胆的小说。
整本书读下来作者的构思思路相当清晰:先有以『时间』为基准的核心诡计构想——为了实现这个构想,需要打上的“补丁”(例如必须实现与馆外时间的全面隔离,因此必须是暴风雪山庄模式,同时建筑必须没有窗户等)——为什么要以『时间』为核心诡计(常规思路是为了不在场证明,但如果仅仅是为了杀人而设计的话就变成非常俗套一般的推理小说了。所以在这本书里,操纵『时间』原本是为了实现将死之人的愿望,最后在对方无意间明白真相后,却完全好心办坏事地变成了催人自杀的原因,这样就变得丰满许多)。
以上这些并不是非要十分优秀的作家才能构思出的内容,但是能构思出这种内容并且写成绫辻行人这样的我想应该很少。小说家的功力就在于,同样一件事,在我看来仅仅是一句话就能结束,而在于对方却可以写一两页纸而不使人烦躁。并不是为了细节而细节,而像是优秀的画家一样,勾勒了所有该勾勒的细节(而我在看到他们勾勒前,并没有注意到)。没有大段的不知所云的心理独白也让人觉得十分细腻。想要摘抄才发现根本没有哪个句子有什么了不起的词汇和比喻句,不知道抄什么却觉得文笔很好。
个人认为真正第一流的推理小说到最后比的其实还是文学性。有的推理小说家只能写『推理』,抛开推理根本不能算是『小说』。而一般意义的小说家写的推理往往味儿不够,只能算是有『推理元素』的小说。但是因为发展到现在,核心诡计能写的都写尽了,于是只能在别的地方动脑筋(我认为正因如此才有了所谓“社会派”)。然而推理小说家脱离推理的文学性在一般小说家中往往属于下乘。想要表达对社会的关切,但光看他在书中的表达就知道,其实他自己也没想清楚是要表达什么。或者采取一种玄而又玄的表达方式,企图让读者去帮他填满想要表达的是什么。我认为是很糟糕而自欺欺人的手段。另一些思路就是叠加设定,奇幻啦魔术啦超能力啦,但是消化得并不完全。仅仅是『堆叠』,而不是『融合』。就像是为了偷懒或者掩盖自己塑造能力的不足,去加一个读者在读之前就心知肚明的设定,与其说是原创,不如说是该设定的『同人作』。
另外,越来越觉得“打补丁”的能力特别能体现推理作家的优秀程度:其实核心诡计并不是最困难的部分,全面地考虑要使这诡计成立的所有条件,并将其合理地嵌入故事才是真的困难。例如像我这样的读者只能想到要如何建造才能使这建筑物与外界时间完全隔绝(周围只能有常绿树木、没有窗子、暴风雪山庄等等),以及如何找合理的借口禁止一切可以表示时间的物品进入。但绫辻行人就会一直考虑到『如果要利用时间来达成目的,那么这件事本身就必须要变成秘密』这一步,因此会不经意提到在建造时会在每个部分选择不同的建筑公司,避免有人从全局角度察觉到这建筑的怪异之处。尽管是非常微小的细节,但是在读到的时候真的会感到触动。
或者说,所谓“补丁”是指,要使这诡计『成立』的条件不是最难想,『为什么其他事情不成立』而只能是我想要的这件事『成立』才最难想。
最后,快速判断自己是否觉得一本推理小说很优秀的方法:读多了自然而然能越来越精确地mark每一个hint,例如读到这里就大致能猜到作案手法和脱罪手段,甚至用于包装的故事也能猜个大概。但就算猜得很准却依旧会觉得这本书写得真好,就说明是作为『小说』的那种优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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