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野武的午夜电台》北野武午夜电台：流转未来的流弊文化

这本书有一个很有趣的书名，不同版本给出了不同的表述。日本版的原名称是《下世話の作法》，大致可以理解为“为人处世的礼节”，这是从内容的层面起的名字。磨铁版称为《北野武的午夜电台》，这是从形式的层面起的名字，同时也与整个系列丛书相统一。不二家版称为《北野武的下流哲学》，“下流”一词出现在这里自然是有哗众取宠的意味在里面，但同时也给本书的精神内核做了一个定性。这指出了观众心目中的北野武，一个有些下流或市井气却又充满魅力的人。

当我看到“下流”一词与北野武并置时，心里会出现一种近似本能地抵抗心态。但是，要说市井气与北野武、市井气与下流这两组词汇有这相近性，却不会让我觉得有任何不妥。在这三个词的逻辑循环中，我们看到了日常话语对词语内在价值的绑架和定性。若说日常中所谓的上流与精致是在拜金和利己的逻辑中体现出来，那市井气与下流恐怕北野武本人也不会在意自己与这两个词有关吧。

在这个角度上，这本书所讲述的，正是北野武那不与世俗之上流同流合污的市井气或下流品质，正是那被当下所谓“上流”价值所鄙夷、所轻视、所贬低却依旧拥有无限价值的品质。面对当下的艺人、政客、商人的各种看似精致、大气的行为，北野武用同样鄙夷、轻视、贬低的态度，质疑了他们光鲜表面之下的拜金及其背后的价值逻辑。似乎在说“凭什么瞧不起我们的做法，我们还瞧不起你呢”——这是在当下只有经历过整个社会的起落和个人的成败才有资格说的话，是只有北野武才能光明正大地、帅气地说出来的话，似乎只有他有资格也有魄力面向公众打破这种世俗与日常里上流、下流的价值壁垒，让人们反思自己被金钱所规训的价值观。

然而，这些帅气、不合时宜的品格究竟从何而来？北野武没有隐藏思想的源头，他明确地写出，这些品质是源自日本传统的“粹”，以及下町的生活。或者说，他的观念是来自过去——一个美好地、拥有品质和品味的、体现日本传统思想价值的曾经。在这里，一个疑问也就出现。北野武经历的那个曾经真的是如他所描述的吗？或者说，那个过去真的存在吗？

用美好地过去反对当下的失范，是一个拥有悠久历史的思维传统。古今中外无不如此。但也有学者指出，那个过去实际上是一种对曾经的美好想象。无论是儒家为抵制“礼崩乐坏”而描述的礼乐社会，早期英国文化研究者为批判工业社会而描绘的美好田园幻象，还是北野武笔下批判当今的下町品格，都难免有着用一种对过去的美好幻想抵抗当下问题的逻辑倾向。而且，过去也未必是当下的解药。

北野武的局限就在于他被纠缠在了过去，这使他的批判从个人行为层面是有力的，但在社会结构层面却是无力的。未来的契机不应该在过去，而应该在现在，不应该在肯定性的美好想象中，而应该在批判性的乌托邦想象里。

因此，北野武所推崇的品格，真正的价值不是对过去的怀念，而是对当下的否定。过去不是用于“回到”的，它不是打开美好生活之门的钥匙——将普通人与美好生活隔开的，本身就不是一扇门，而是一堵墙。与此相反，应该以过去为“棍棒”，打破、撬动对未来的桎梏。不是回到如过去一般美好的时代，而是走向比当下更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