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雪美丽，爱情短暂

"想起那天雪花飞舞的早晨，即使翌日晴空万里，我的心里仍然不停地飘着幸福的雪花。那片片雪花仿佛都浮现出您的面容。我想您，希望自己能居住在三百六十天终日下雪的地方。"

收到这样告白的松枝清显未必察觉到那个落雪的上午应当是他人生最幸福的一天。应该也沉湎于清显的幸福中。这是如此美妙的开端，美如春天的雪一般，但雪是注定不属于春天的东西。

书中最令人疑惑的恐怕就是清显随后的拒绝与骄傲。他一步步把爱自己的女人推开，到后来皇族向聪子提亲，他仍然把聪子寄来表白的信付之一炬。面对父亲关于对聪子婚事的想法时，也赌气式的说道“与自己无关”。直到一切尘埃落定，松枝清显才恍然大悟般的对自己诉说：“我爱聪子”。从此开启疯狂而又纯粹的毁灭之路。

“优雅即是犯禁，而且犯了至高的禁律。”三岛笔下这位敏感纤细的少年，承载了他关于纯粹与美的全部理想，亦是他心目中时代精神的化身。唯美主义者的爱是不可救药的，也因此才能对应到春天的雪般的美。

我们谈到的“纯爱”故事往往都以悲剧收场，无论是罗密欧与朱丽叶，或是梁山伯与祝英台，这些故事的共通点在于爱恋与现实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但或许正因为爱的不可能，才成就了爱的纯粹，因为不可能走向现实，所以才不会沾染世事的混浊，爱的纯粹才能因此实现。

三岛刻意制造了这样一段本无不可协调矛盾的爱恋，松枝清显完全可能与聪子在一起，但对于这样一个寄托三岛理想的角色而言，只有唯美的悲剧才能衬托他少年的美，把清显的毁灭归咎于自作自受是错误的，三岛所投射的是一种不自知的倾向毁灭与纯粹的美学，只有在得知聪子已与皇族正式订婚后，松枝清显才可以发出“优雅即是犯禁”的感概。

清显爱着聪子吗或者应该问，三岛由纪夫是在写一部爱情小说吗？对于男人而言，追求幸福是其向未来前进的必要路径，但对于三岛所迷恋的“少年”这一特质而言，他们追求的不是通往未来的幸福，而是通往永恒的“美”。这种美正应该因为不与世事兼容、易逝而变得永恒，就像阳春时节，挂在树枝闪闪发亮的春雪一般，梦幻而又易逝。

书的末尾，本多繁邦为了清显见聪子最后一面的愿望而一次次敲着寺门。那是清冷时节，读者似乎能从行文中感受到遥远时空的寒冷。本多得见门迹，未见聪子，谈话中，他听到屏风后似乎传来笑声，那实际上却是轻声涰泣，门迹转达着聪子的话，“不会再见了，一生都不想再见了。”

记得在书的开头，聪子问过清显一个奇怪问题：“假使我突然不在了，清显，你将会怎么样呢？”不知在瀑布下的弥留之际，松枝清显会不会想起与绫仓聪子驾车观雪的那个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