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阳明：“心”的救赎之路》王阳明心救赎：大学问引文献疑

《王阳明：“心”的救赎之路》（2022年复旦大学出版社版，以下简称《王阳明》）第十六章（454页），束景南先生征引了“《大学问》”中“夫理无内外，性无内外，故学无内外......格物者，《大学》之实下手处......天下无性外之理，无性外之物”一段文字。束先生认为，这是王阳明在《大学问》结尾对自身大学思想体系“作了一个精辟的总论”，“对他的致良知、复心体的主‘一’哲学体系作了大气磅礴的概括”，达到了“抵得上整整一部《传习录》的千言万语”的思想高度。

在页脚，束先生指出：“（此引文）见万历刻本《大学问》，按《王阳明全集》中的《大学问》遗漏此一段总论。”

既为“总论”为何不见于全集？全集如何遗漏“总论”？

查明隆庆六年谢廷杰刻本《王文成公全书》，其中《大学问》未见有“夫理无内外”一段文字。（按：“万历”本王阳明全集，有明万历二十四年《王文成公全集》刻本、万历三十五年左宗郢等重修《王文成公全书（三十八卷）》，2022年笔者联系北京文物局查询前者，获悉已于上世纪末“亡轶”。后者未能从武汉大学图书馆查得）谢本为善本，后世《全集》刻本多以之为底本。建国后的吴光、钱明等编校的《王阳明全集》（上海古籍出版社），王晓昕、赵平略点校的《王文成公全书》（中华书局）等版本，均以谢氏刻本为底本，其中收录的《大学问》篇也均未见上述的引文。

查束先生《阳明大传：“心”的救赎之路》（2020年复旦大学出版社版）未见此段文字（《王阳明》系《阳明大传》精华本）。束景南、查明昊辑编《王阳明全集补编》（2016年上海古籍出版社版），未见此段文字。说明此段文字乃束先生编《王阳明》时新辑得的材料。

查得“夫理无内外”一段引文，应出自《传习录·答罗整庵少宰书》。此文系正德十五年（1520年）时任江西巡抚王守仁经过泰和，与居家的罗整庵论学。即离别，罗作《与王守仁》交与前者，批判其著作《大学古本傍释》与《朱子晚年定论》，焦点在前部书中王守仁不讲解“致知”一说。王守仁旋作《答罗整庵少宰书》回复之。后收于《传习录》中。

结合学者任文利《王阳明<大学问>来历考》（《湖南社会科学》2007年03期），《大学问》中收录此段文字的，应是明万历王文禄《百陵学山》（《丘陵学山》）。王文禄于《大学问》后跋曰“海盐后学王生文禄曰：嘉靖丁亥秋，先康毅君率禄渡江，扣阳明洞天，闻王龙溪先生讲《大学》。得古本傍释，止前序，后增四问答。禄今重梓，增答格物问，标眉若压经，敢移傍附，经文未之有也。”

任文利指出：“王文禄重梓之时，节录《答罗正庵少宰书》书中有关‘格物’一段论述增于‘四问答’之后。”此言应是。

又《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评《百陵学山》：“然欲矜繁富而考订未精，故类多删节原文，不能全录。又以前人文集所已载者析出而附益之，强立名目，牵率殊甚。至《海沂子》以下数种，皆文禄自著之书，而亦阑入其中，尤不出明人积习。非但远逊左圭，即视商维浚、吴管辈相去亦悬绝矣。”（卷一百三十四，子部四十四）

综上，束景南先生所引万历刻本《大学问》，当为王文禄《百陵学山·大学问》，“夫理无内外”一段文字，当系王文禄擅加。既如此，称之为王阳明“自己”对大学思想体系作精辟总论等等，并不恰当。

梁园不孝子

2023.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