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与危——糖的故事

这就是平常的一天，不是辞旧迎新，没有准备年货。我一股脑儿拆开所有快递，牛奶糖、抹茶奶糖、薄荷糖摆满桌角，130元买了两斤半糖，仿佛所有快乐都被我收入囊中，廉价的甜味剂已是我陷入“工具人”处境时聊以自救的安慰剂。有人大笔挥毫购金买包，消费快乐；有人吞云吐雾醉生梦死，烟酒快乐；而吃糖似乎是孩童的专利，却被我一个三十好几的成年人复刻，简直不可思议。许是因为孩童最让我羡慕，无须工作只顾学习，心无旁骛做好自己，无限未来值得憧憬。往嘴里塞一颗糖，甜蜜四溢、香气满盈，乐在心田……被糖抚慰的人可不止我，说不定还有你。最可怕的是，我们早已对“糖烟草”上瘾。

【糖，无处不在。】

并不只有在吃糖果时，人们才摄入糖！糖早已被添加到高度工业化的食品中，饮料、蜜饯、薯片、谷物麦片、风味酸奶、淀粉类食品，甚至近些年悄然走红的新型便利食品，又名“预制菜”。食品工业化、产业化后，食物都经过深度加工且含糖丰富。它们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各种货架、电商平台上，消费者不知不觉就吸收了大量未经公开的糖分。

现代人对糖的消费量超过此前每一代人，这不出意料。人口规模日益扩大，供给侧和需求侧共同发展，生产力和消费水平同步提高。此外，还在于糖极大的商业价值被无限挖掘、利用和放大，促使人们养成新的饮食习惯。自从食品产业发现了糖这一“炼金术的关键”，商人们就肆无忌惮地将毫无营养价值的糖包装成明显具有极大价值的东西，这其中还有利益共同体的深度绑定。原因显而易见——利润！深度加工食品的利润为15%，而健康食品的利润要低12个百分点。

商业价值集结各方力量。商人制造和深度加工食品；科学家鼓吹人生来爱吃糖，这是本能、是自然；政府则给予大量补贴、税收优惠。在日益激烈的关于肥胖的争论中，由于糖生产商的说客的大量资金支持，哈佛大学的一个科学家团队将糖在造成人类肥胖所起到的重要作用降到最低，并将人类肥胖问题归咎于脂肪。至于政府，以可口可乐为例，二战期间，可口可乐争取到美国军方支持，美国军队说服政府免除可口可乐的糖配给限制，并允许其饮料运往全美军事基地以及所有战区。因此，可口可乐公司以政府规定的价格购买食糖，接着获得了独家进入美国在欧洲和亚洲战场这一广阔市场的特权。

【糖，由来已久。】

“从2.6万年前的岩画和古埃及、古印度的绘画中可见，蜂蜜是当地甜味剂的重要来源。”所有帝国都非常珍视蜂蜜，后来他们则越来越重视蔗糖。伊丽莎白一世统治期间，糖在英国上层阶级中盛极一时，贵族厨师用大量糖制作雕像，展示权势。而到了16世纪，糖已风靡整个英格兰。“这都是通过对大量非洲奴隶的残酷剥削而实现的。糖成为帝国殖民扩张不成文的奖赏。”

起初，糖在地中海地区的种植园被种植，规模尚小。直到15世纪进入大航海时代，在葡萄牙人的带领下，欧洲人开始将探险路线向大西洋深处推进，又沿非洲海岸线南下。15世纪末，非洲西海岸的马德拉群岛成为西方世界最大的产糖地。伴随着哥伦布1493年开始的第二次大航海，就将甘蔗移植到美洲热带，大型糖料种植园迅速发展，大量非洲奴隶被作为一种贸易品被贩卖到巴西和加勒比地区。“实际上，欧洲国家的外交政策正是以霸占产糖殖民地或者阻止其竞争对手这样做为目的而制定的。”

之后的故事在世界历史的课本上有所提及。“波士顿倾茶事件”后，美国反抗英国殖民统治，美国独立。美国又把英国殖民统治抄袭一通，古巴成为“美国糖业王国”的附庸国。废奴运动后，美国把糖业搬到夏威夷，中国和日本的契约劳工成为被剥削的对象。

糖业的发展史就是一部凄惨、悲壮的奴隶制发展史，聚焦糖，带出如此复杂、曲折、残酷的世界政治与地缘政治。我想可能与糖有类似命运的，还有棉花、茶、咖啡等所有西方殖民世界喜好的农作物，或者稀有资源、财富。

【食糖，慢性自杀。】

食糖引发的危害，首当其冲是肥胖问题、牙齿问题，由肥胖直接导致的各种疾病摧残人们的身体，牙齿过早出现龋齿、脱落等情况，这是人们意识到并且有所警惕的。而尚未引起足够重视和预防的是，被扭曲的人类饮食习惯进一步演变，一旦孩子们从小就“糖上瘾”“糖依赖”，长大后他们就更难“戒糖”，如同烟瘾难以戒断。

“营养学家普遍认同，均衡的饮食应该包含50%的碳水化合物、约15%的蛋白质和不超过35%的脂肪。”而现实是，“多数人的现代饮食更可能是由45%的碳水化合物和40%的脂肪组成。此外，我们消费的碳水化合物往往不是由淀粉和纤维组成的，而是由蔗糖、果糖和葡萄糖——单糖——或单糖类组成。所有这些能提供高达我们总能量摄入量的20%。但它们形成‘空热量’，并且缺乏未加工食品中具有的矿物质、维生素和其他成分。”

与健康问题同样凸显的还有环境污染问题。美洲热带地区，特别是当地的雨林，遭到大面积破坏，取而代之的是甘蔗创造的一个个整齐有序、规则分明、呈几何形状的种植园。曾经的安特卫普是欧洲糖加工业的重镇，但也深受制糖废水污染的折磨。

人类的活动如何影响我们自己和赖以生存的家园，糖所经历的发展史已经足以给我们答案。可惜的是，作者作为英国学者，研究奴隶制和殖民历史，对糖在亚洲，尤其是在中国如何发展，研究和着墨甚少。对欧洲列强殖民史的时间脉络梳理不够清晰。对殖民地的奴隶群体的生活状态表述较少，微观层面关注不多。若能宏观与微观相互结合对照，叙述将会更直指人心。

读罢此书，我也愈发深刻地体会到，推动中国式现代化；推动经济社会发展绿色化、低碳化；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实现高质量发展等等我国的战略发展要求是何等深谋远虑，又是何等至关重要，关系人类的生死存亡！

知行合一，由戒糖始。“波士顿倾茶事件”，英美决裂。我将两斤半糖果倾倒一空，决心与糖决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