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栩
(作品:《后花园》,萧红著,收录于《萧红精选集:呼兰河传》,巴蜀书社,2014年10月)
在喻意了世相的后花园里,开花开得热闹的草本植物没有什么是高贵的。它们寻常、微贱,年年代代自生自灭地生长着。那些马蛇菜、爬山虎、胭粉豆、小龙豆……通俗至极的名称绘就了并不怎样精细的园子。这是少人踏足的园子,就是有人前来游园,对这些植物开出的花也不会加以呵护和爱惜。
可它们仍是在顽强地盛开着。开出了一片火红的世界。从来不会有人给这些花浇水,它们“任着风吹,任着太阳晒,可是却越开越红,越开越旺盛”。它们开出了闪眼的炫耀,对应于世相里的众生,这炫耀是那一类不受爱惜的人儿不甚精细的日子里生命的燃点。
园子紧邻着一座冷清清的磨房,磨房里的磨倌是寂寞的。磨倌不过是个寻常人,微贱的映照出孤孱到蝼蚁般的命运。模糊了记忆中那些生活的他,只有呆板与他作伴。在呆板中拉磨,磨倌把自己永久地藏进生活的角落里。
冯二成子,磨倌的名字。它就跟花园里的大菽茨一般土气。土气的大菽茨,没人下种,它也会自己长出来。被倭瓜的丝蔓缠在身上,缠多了,拉倒了,“可是它就倒在地上仍旧开着花”。冯二成子就像大菽茨,生命的燃点在困顿的日子里依旧会炫耀出热烈的红。
隔壁赵老太太的女儿让冯二成子无缘无故的心跳,赵姑娘的笑声也会给他带来难以入睡的期待。它们化作冯二成子脸红的羞怯,尽管仅仅出现在梦里,却是磨倌于悲哀中品尝到的苦涩。
冯二成子对活泼的麻雀产生了羡慕,对悠闲的鸽子有了妒恨,倭瓜的丝蔓开始缠绕在他的身上,世相把这个磨倌朝积满尘土的地上拉去。
冯二成子有了信仰般的对赵姑娘寄托了一种心思。自然生成的爱恋让磨倌悄悄呵护着赵姑娘,呵护的诚挚而单纯,却浑然不觉,自己已被越缠越多的倭瓜丝蔓拉倒了。
赵姑娘出嫁了,赵老太太也搬去了女儿家。冯二成子在失落和难过中鸣出了不平的心声。它让磨倌觉得空虚,伴着空虚,冯二成子走在了一条昏沉着头脑的归路上。
这么走下去,冯二成子终究会陷入沉沦的深渊无力脱身。他和赵姑娘地位的悬殊在困扰着一颗单纯的心,这颗心失去了耐性,无异于给置身在困顿中的磨倌添加了无谓的烦躁。
寡妇老王能理解到冯二成子的心声,前者对世相所发的议论也同后者一样。相似的困顿拉近了彼此的距离,也让冯二成子清晰地看见了宁静的心绪里才会迎来一份迟到的感情。
宁静是冯二成子忘记烦恼的助力,他和老王在宁静中结婚,向世间炫耀出不屈从于命运的一股子韧劲。就跟花园里那些并不高贵的草本植物似的,这对微贱的夫妇,经冬历春,依然故我的活着。
他们活得冷清又不失鲜艳。倒在尘土里,照样世世代代存在下去。他们活出了大菽茨年年岁岁盛放的热闹,观照出世相里一类人韧性意志沉默的流露。
2022.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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