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问起孙光林的童年和故乡,他会勃然大怒:凭什么要他接受已经逃离的了现实?
“再也没有比孤独的无依无靠的呼喊声更让人战栗了,在雨中空旷的黑夜里。”
“回首往事或者怀念故乡,其实只是在现实里不知所措以后的故作镇静,即便有某种感情伴随出现,也不过是装饰而已。”
后来他将所有的不知所措和想要逃离的过去一一描述,故乡也好,孙荡镇也好;生父母也好,养父母也好;亲兄弟也好,年幼的朋友也好。将童年拼凑成“在细雨中呼喊”的模样,他带着被现实的雨浇得淋漓透彻之后的痛感,和无人在旁的沉重的孤独感,呼喊并寻求着某一种精神上的自由和释放。
婚礼,是王跃进和邻村女孩的婚礼,理论上跟冯玉青没有太大的关系。但那天她手提一根草绳,将其布置成一个能将脑袋伸进去的圆圈,然后跳下凳子,再庄重的离去。这根草绳的作用,“如同电影来到村里一样,热闹非凡地来到这个婚礼上,使这个婚礼还没有结束就已悬梁自尽。“
出生,是孙广才在田间疲惫不堪地抱怨和几十次眺望着妻子会来送饭的路上,是挎着一只篮子,头上包一块方格头巾的妻子的不安分的肚子里。孙光林就在母亲尚未出门送饭时出生,她用剪子剪完脐带后,还给他洗了洗。
死去,是一个七八岁孩子最后一刻挣扎出水面,穿越光芒看清太阳的眼睛。河流吞没了生命后,哪怕有人轮流背着人跑到呕吐,女人发出无尽交杂着的嘶吼与呜咽,它依旧无动于衷。
遥远,是最落魄时候的祖父和最落魄时候的祖母在残垣处遇到彼此的遥远,也是祖父将自己胸口皮肤暴露在雪花降落的寒冬里,又笑又哭,悲哀却又无言地面对着再也没有醒过来的祖母的遥远。
风烛残年,是年迈摔坏腰以后的祖父过起了像“一把被遗弃的破旧椅子”的生活,竟需莫名承受孩孙的屈辱,设法自行消失或者唯唯诺诺。回忆起与祖母的往事,他的嘴角总是暗自笑出皱纹的波动。
消失是灵魂的消失。是要绝望地等着却不来,想要说话却变成了叫嚷,是想夺取最后的关注,是理想的死亡抵不过现实的饥饿。老与幼的关系是,幼的不耐烦老的,老的怕麻烦幼的。生命的末日到了,才肯说出,没有好好孝顺你啊,这样的话来。有带着减缓悲痛目的的嫌疑。
情节交叉重叠,循环往复,我看到的,是贫苦农间,绿田地上,茅房或者砖砌房里,一代紧接着一代跌宕不安的家族生活。我看到是,是穿插了无数关于贫乏、落俗的琐碎,是没有条件摆正的自私自大,与低到尘埃里的自卑。有了这场深重的命运历劫和轮回,才有了今天要在细雨中呼喊着的孙光林。他不想回首,但记忆却随着凄风冷雨扑面而来,历历在目。
孙光林平静地叙述着关于童年、关于祖辈的一切时,一切都已经是过去式了。而我,叙述着今天和明天即将要做的选择,有不够坚定的忐忑和彷徨,要面对的一切都是未来式。
被现实钳制这样的说法,也许只是我太过向往自由,故将束缚着我的东西视之为更严重的钳制。如果孙光林是一只困在笼里的飞鸟,他是不是飞走了就获得了自由?后来他被送出南门,到了养父母的身边,再后来又被接连抛弃,回到南门,能够比喻成归回笼子里的飞鸟吗?
原来面对现实才是我们永恒的话题。飞去哪里都有现实,就像飞去哪里都会下雨。没有理想的国度,只有现实的屈从,要在屈从之中活了下来,就是坚韧。
他在细雨中呼喊的,是生活将他置身于不堪与残忍。我在细雨中呼喊的,是生活将我置身于焦虑与不安。但我们都清楚的一点是,时间不倒留,不等待,我们最后还是会成为那个迫不及待想尽可能完整地将故事复述出来的人。这全是生的痕迹,我们因讲述而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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