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流的意义在于,它的求索由向外转为向内。它不期待引发社会政治经济的宏大叙事,而更着眼于细微处人的生命体验与复杂感受。如果说现实派或现代派的叙事本身一定可以上升为某种“主义”的批判,例如狄更斯揭露工业化时代的黑暗,或卡夫卡反思现代性的症结之类种种,那么意识流以及存在主义文学则抛弃了理论性的分析框架:它并不诉诸理性,更不期待理论,而是依赖于“共情”为理解文学铺设道路。
相较前两者保留甚至鼓励利用理论框架与理性的思维解读文学的可能,后者一定构成一种更深刻的对资本主义与现代性的反思,而这种深刻是其本身的实践性使然,即在反思的方法上能够真正脱离工具理性的桎梏。伍尔夫的《到灯塔去》尤为显然地体现了这一点。若标签化地将它的主旨归为对父权、男性气质和刻板性别角色的批判,那就无疑是买椟还珠,过分地削减这部作品的内涵。莉丽在作画时渴望将眼前的景象固定在画布上,她想:“把这个概念变成作品的过程和一个小孩穿过一条黑暗的弄堂一样可怕。”这就是她经常的感觉——“她得和概念与现实之间的可怕差距抗争,来保持她的勇气。”这可能是一种维护内心秩序的需求,可能是对艺术本身的执念,或是对“真实”的渴望,总之这样流淌的文字,倾泻出的对内心思索的大篇幅书写,必然是排斥单一注释的。它呼唤的是读者从自身感受出发,在相似的时刻里捕捉相似的感受,并达成高度主观化的对书中人物的理解。
重要的不是社会,不是现象,更非任何意义上的后续影响:文学的意义仅仅停留在那个时刻,那个无法言说的瞬间里,凉飕飕的秋风里,莉丽怀揣着汹涌而来的“过去”,在她挥笔的那一霎那:就到这里为止了。如果在一个人的生活经验中,她相信自己曾有过这样的一霎那,读之唤醒了她对它的记忆,那么她的视角自然会形成、会投射。
而下一个刹那将会是另一个世界。
人就如此,活在这由过去与当下构成的瞬间里,穿梭在那些纷至沓来的世界间。书里书外的人都是如此。
这是意识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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