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讲,我是有点羡慕王计兵的。羡慕什么呢?羡慕他能一边送外卖一边写作,然后连续出了两本书。一本《赶时间的人》,一本《我笨拙地爱着这个世界》。
没有送过外卖的人,对外卖的印象大多来自新闻,或者传闻。在新闻里,外卖小哥简直无所不能,可以敲代码,可以打游戏,可以写作业,可以骂渣男,······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最牛的是,外卖小哥如风一般自由,还轻松月入过万。仿佛世界上没有比送外卖更好的工作了。
在传闻里,外卖小哥变成了另一种样子。“哎呀呀,谁谁谁家的谁谁谁,去送外卖了!”“我早就说啦,他混不下去就只能送外卖喽~~”“你不好好学习,长大了就只能送外卖!”“呸,正经人谁会去送外卖!”······仿佛外卖员这个职业下贱到提起来都脏了嘴。
怀着前一种眼光的是被困在写字楼的白领,是来自农村的青年人。怀着后一种眼光的是身在底层,时时刻刻渴望着鲤鱼跃龙门的人。同一份职业,再不同阶层的眼里,相差就是这么大,而且彼此都觉得自己才是对的。
作为一个真正送过外卖的人,曾经把这些局外人的看法深埋,只用微笑面对。如今竟然看到这本《我笨拙地爱着这个世界》,忍不住流露出来。
外卖员,就是一份再正常不过的职业。跟这世界上千千万万其他职业并没有区别,都是用自己的劳动创造价值,换取一份口粮。既不必对外卖员抱有神秘地光环,也不必对他们贬损。你眼里的传奇,或者不堪,都只是你偶然撞见的碎片一角,是某些人故意诱使你看到的。你要真信了那就是全部,就又跳进一个火坑。
我认识的外卖员,疲惫是常态,跳槽是常态,被压榨而没有还手之力是常态。被误解,找不到路,出各种状况,也是常态。一天下来,不只是体力被消耗一空,神经也紧绷到忘记了舒缓是怎么回事。急躁、暴躁、麻木、满不在乎,逐渐渗透进性格因子里,而不自知,也难以改正。一个外卖员的职业寿命,很难超过5年。即便外卖员自己愿意,服务方也不乐意。
所以你看到的风风光光,全都一闪而逝。短暂到下一个工作日前就不留一丝痕迹。几乎没有外卖员不清楚这一点。
因此,王计兵能写诗,很不容易。但,他可能也只能写诗了,写不了其他题材。和陈年喜一样。诗是什么呢?是生活在某个瞬间挤成一团压进胸腔,顺着血液直灌天门穴,把心房震颤后从嘴里从手里流出。陈年喜在三千米的地下,王计兵在500米的时间水分,都感受到了一样的流淌。
作为读者,看到的是简短的几滴,是断断续续地细流,却不知道这已然是那瘦弱中炸出的全部精华。是不肯向艰难苦很缴械投降的嘶吼。是生命在黑暗中找到的出口,是最后的安魂处。
这个时代没有好诗太正常了,因为专职写诗的人活得太好了。这个时代还有能打动人心的诗也太正常了,它是一切之中门槛最低的选择。
这诗啊,让我赞叹,我还真的说不出口。让我批驳,我也真的说不出口。我只能沉默地祝愿,生活安好。
不管写的是什么,能写就去写吧!只要你还在写,就还能感受生命,还在热气腾腾地活着,还在跟这个世界说:我不认输。
放弃所有远大的期待,从第一个字开始写起,直到生命尽头。
放弃所有卑微的怯懦,从第一眼绵绵不绝地写下去,直到最后一滴。
放弃所有难解的执念,从情浓写到情淡,穿过恨欲纠结,直到未知。
这是你的光,照耀你自己就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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