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女性,读上野千鹤子《厌女》的过程中,我很多时候是在对照书中的观点审视自我。
身处一个男性主导和掌控价值观的社会,他们有天生的优越感,他们制定双重标准,他们忽视、轻视乃至蔑视女性的任何言行,都不足为奇。但令我意外并受到触动的是,自己本身竟然也是厌女症患者,且一直以来毫不自知。
厌女症之于女人,即为自我厌恶。这种“自我厌恶”表现在自己身上,或许是因为女性身份而导致的缺乏自信,凡事畏缩不前或者过度要强;表现在对其他女性的认知及态度上,可能就是嫉妒、苛刻甚或憎恨。
想想自己,只因生为女孩令父母失望过,所以结婚后一心想生男孩,当儿子如愿降生,不光是松了一口气,内心里其实涌动着暗暗的骄傲。
听闻有的产妇因为生了女孩而被家人冷落,公公婆婆直接甩下脸子拂袖而去;或者某某同事朋友家族几代单传,到了他这一代却只生了女儿……诸如此类,我常常一边替他们遗憾,一边替自己感到庆幸,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
在职场上,担心因为自己的女性身份而被看低,所以曾经极度要强,事事都力求完美,不惜在时间精力上付出多于别人几倍的成本。但其实在某些关键节点上,仍是不敌男同事,无关优秀与否,只关乎性别,或与性别相关的其他无法言说的因素。
然而,当我面对后辈女性同事时,却似乎已经淡忘了自己遭受过的困惑与痛苦。我会不由自主地拿男性的价值观去评价和要求她们。
我恨不得自己团队里都是年轻小伙子,这样就不必担心有人要休产假哺乳假、要随时兼顾家庭和孩子而影响工作;我不愿意看到女孩柔弱娇气的一面,我希望她们在工作中“不让须眉”;我不喜欢女孩太过张扬个性,常常“规劝”她们低调内敛,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因为我的出发点并非为了一己私利,而是为了“公事”、为了她们“好”,所以一度觉得自己很“客观”、很“公正”、很“好心”。但如今看来,那只不过是厌女情结的一种投射。某种程度上,我已经成了男性意志的代言人。惭愧又悲哀。、
上野千鹤子提到,有的女人会把自己当作一个“例外”,将自己之外的女人“他者化”,从而把厌女症转嫁出去。达成这个目的有两种策略,一种是“往上走”、成为“女强人”,从而可以被男人当作“名誉男人”来对待;另一种是“往下走”的“丑女”策略,主动退出被“估价”的女人范畴。
自尊自爱,自立自强,一直是女性相互激励和自我奋斗的口号,但我们或许很少去思考,成为“女强人”之后面对的是什么。如果像上野所说的,“女强人”的另一面只不过是“名誉男人”,即便可以得到男性共同体表面的恭维和接纳,却绝不会被认作“同伙”;那么,所谓的“例外”就并不能够彻底,被歧视的“宿命”根本无法改变。
至于“丑女”策略,上野在“女校文化”部分提及一个说法,叫做“披上山姥的假皮”,意思是女性在人群中故意丑化自己、使自己化身为一个滑稽的角色,妄图藉此成为女人的“例外”。
我认识一位女性前辈,特别擅长在酒局和各种场合讲段子,有时不惜开自己的玩笑,男人们甘拜下风。一般女性非常难堪排斥的事情,她却反客为主、轻易化解,这令她颇为自得。只不过就连她这样的“豪爽女”也并不能成为什么“例外”,那些男人当面跟着开怀大笑、甘之若饴,背后却全是嘲讽和诋毁。
所以,厌女是一张无边无际的大网,无处不在的“男性凝视”结成了这张大网,没有谁能够成为“例外”、逃脱它的束缚。
从前,太多人意识不到这张网的存在;现在,这张网已经渐渐清晰可见。或许会有那么一天,越来越多的人,包括男人和女人,再也不堪忍受它的鄙陋与陈腐,我们终将破网,获得全然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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