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冬初,风像染料一样,把碧绿的树叶染成黄铜色。有一次我看见一个女人从公路上走过,嘴巴流着口水,眼睛睁得比嘴巴还大。爷爷傲慢地像一只好斗的公鸡一样,伸长脖颈,瞪圆黑乌珠,冒出火星子一样说话。虽然我知道他已经很瘦,但没想到他会瘦到只剩下一把骨头,骨头好像也枯了、朽了,轻飘飘的。我原本要用鼓足的力气抱他,但不知怎么被他那轻盈的身体压倒了,我哭了。我闻到表哥身上熟悉的汗臭味,但听着,却感觉他是一个陌生人。那天晚上我第一次体会到失眠的滋味,一种夜色也有重量、形状和气味的滋味。我虽然一动不动,但累得不行,就好像血液的流动需要齿轮转动才能带动一样。
爷爷经常故意装糊涂,这是老人家的特权。我想说我才不干,但是张不开口,就好像嘴被上校的目光封住了。我感到背上负着一千斤重的目光,两条细腿撑不住在打颤,我第一次认识到羞愧也有重量。我在给他暖脚的同时,他也在给我暖心。箱子里存的钱是越多越好,心里存的事情是越少越好。我被纷乱的想法搞得筋疲力尽,以至于没有力气入睡。年轻人容易心碎,老年人容易抖嘴。
人都还在沉睡中,只有院子里的花草在阳光下争奇斗艳,吐故纳新。人总是要经历很多事情的,有些事情像空气一样,随风飘散,不留痕迹;有些事情像水印,留下一时但不久;还有些像木刻一样,刻了就消不失。我觉得有些经历像烙铁烙在我的肉上,伤到了筋的疤,不但消不失,而且在阴雨的天气,还会隐隐作痛。生活不是你活过的样子,而是你记住的样子。
哭也需要学习,爷爷已经学会了,因为他经历了那么多亲人的离去。在乡下,人心像日常生活一样粗糙简单,善恶分明,分辨不了黑白交织出来的复杂图案和色彩。当他说完话时,我满脸通红,浑身不自在,就像满屋子的笑声都变成了水泼在我身上,我成了一只落汤鸡。
生不如死的生命是最富有生命力的。幸福是养自己的内心,而不是养人的眼光。两个人的共同生活可能会很辛苦、孤独、凄苦,只有用泪水来洗掉泪水,用孤独来驱散孤独。谎言并不能长久,唯有真相才是铁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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