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中遗物：超自然危险与失力感

今天我读完了阿根廷作家玛丽安娜·恩利克斯的短篇小说集《火中遗物》，其中收录了12篇画风阴郁、甚至稍微有一点点恐怖风格的短篇小说。各篇带给我的感觉多在不同程度上介于安吉拉·卡特和老式恐怖片之间，细腻、阴郁、诡异，又往往带有颓废、疯癫、无助的感觉。

按照译者序，这些小说反应了阿根廷军政府时代阴郁、颓丧的时代氛围，在那个时代，政府残暴而民众长期处于恐惧之中，社会秩序崩坏，暴力事件频发，贫困蔓延，污染严重，人们看不到生活的希望，极端的思想流行。这种时代背景本身就足以让人惴惴其慄，而作者行文中充分利用了这种氛围。

不少篇章中没有发生任何超自然的事情，而另外一些篇章中，发生的怪事既可以用超自然现象理解，又可以按现实恐怖来理解，让人怀疑是否真的需要引入超自然力量去解读。这种现实恐怖与超自然现象之间的微妙把控，构成了全书最主要的艺术特色。

虽然这本小说中塑造的很多人物显得相对浅薄，但又把他们写得相对凸圆。比如在《蜘蛛网》篇中，来自大城市的丈夫迷恋现代生活，对古老的乡村秩序一窍不通，嘴里抱怨个没完。从视角人物的眼中看，丈夫看啥都不顺眼，像苍蝇一样讨厌；但如果我们稍微跳开视角人物的眼光，丈夫对于卫生、理智和公正的追求完全合情合理。

此外，在这本小说中，我能感受到一种深深的虚弱感。小说中充溢着酒精和毒品，人物思维往往带有醉醺醺的非理智感。举一个稍微极端一点的例子，在《中毒的岁月》中，三位少女坐着货车兜风前，先要先抽一种带有尿味和农药味的weed；抽high了，便让开车人把车开到飞快，再急刹车，撞得她们头破血流，以此为乐。“我们会在黑暗中摸索对方，看看每个人是不是都还活着。我们放声大笑，流着汗，有时还流着血，车厢内满是呕吐物和洋葱的味道，有时也有我们一起用的苹果洗发水的味道。”这样的叛逆青年生活，虽然很难感同身受，但作者却通过细节刻画了和那个时代环境下一般人，特别是在保守文化环境中居于弱势的女性，普遍感到的焦虑、无助的缩影。

最让我印象深刻的一篇是全书的最后一篇《火中遗物》，只有15页，文中的女性以一种恐怖的方式展开了对性别暴力问题的反击。这种独出心裁的方式既不可思议，又“合情合理”，集体主义的虚幻“力量”中潜藏着个人的巨大失力感。这篇小说虽然部分句子看似过于平淡、老套，但却将现实恐怖与超自然现象巧妙地结合在一起，营造了一种颓废、恐怖但深刻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