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平时最喜欢的文风和黄丽群、李维菁、陆茵茵不同。她们用最平静的话语说出生活中最恶毒的诅咒,像一串难以解开的咒文一样规律密码化。搞不懂,弄不清,为什么会发生一切并且为什么独独发生在某个人身上。静谧的暴戾气息,需要掩卷稍息几次才能稍微积攒面对残忍真相的耐力。
而张怡微不同,她是冰。她是泰坦尼克号上的冰山,是注定要来的灾厄,所有隐喻暗设都是铺陈而不是突如其来的措手不及。她像天寒冰坚一样坦然面对一切,毫不遮掩地描绘人情世故和世道浇漓。她不能谈到这些事情会伤,会痛,会无法忍受,只能说经过、跨过难关、习以为常,只好说“还好”。
她像冰锥一样,所有的不幸都在生命中暗中潜伏,做好了准备但是时间一松懈就会让人精神毁灭。她不写诸如天地崩塌面前的惊悚,而是写有关遭遇发生后发生的事情,写一地狼藉如何被勉勉强强收拾,写有关失落的回忆和被模糊的痛觉。但读者可以想象到发生时的惨烈,可最后一切只剩下冷漠,已经毫无知觉。
她像带着冰渣的风一样,再炽热的情感只是在身体里流转一圈就过去了,时间变成了稀释浓烈的水,过去变成了无法缩减的伤痕。她多次反复写了这句话“他不能为她做任何事情,也没有资格做任何事情”,它让我感到了莫大的悲哀。哪怕再激烈的情感、再难割舍的羁绊也被身份地位和社会伦理轻松否定了。
她像贮藏热带鱼的冰库一样,先知结果再写过程,不是在水族馆漫步观赏,而是误入冰库看到一群群绚烂的尸体。在《樱桃青衣》中,“暖暖包”和取暖器,“双双燕”的“离家出走”和曾经的美好时光,《爱情的完成》中的莫桑比克彩虹虾。结果突如其来,叙事被后置,带来了错愣愕然的惊讶,不知该如何反应,只剩下流转,只是经过,只剩下没擦干的血迹。
在初次阅读时,我觉得我最喜欢的短篇小说肯定是像《度桥》和《过房》这样凄凉而惨烈的,但在第二,第三遍阅读中我更加喜欢《蕉鹿记》和《樱桃青衣》。前者就像是读者自己身临其境参加葬礼,看着母亲哭泣而难以表达的一种人生体验。尽管未在书中明确标记,但在第二次阅读中我已经明白了这一点。而后者则展现出在台湾的人们如何与故事完美结合,这种写实的描写类似于热带地区的雪灾,既荒唐又让人无策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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