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治中兴：怀旧学术

在这本书中，作者通过明确的问题意识，使得本书不仅仅是事件的叙述，而上升到了具有普遍性的理论意义。尤其是在今天，一个充斥着劣质的文化保守主义的所谓复兴传统的时代，这本书的结论竟然成为了一种可悲又可怕的预言，在我们的历史中悲剧性地重复循环，足以让这本书抵御当时的质疑，经受时间的考验。

咸丰十年虽然分崩离析，却真切地体现了在危难时刻识别忠臣、乱世中发现忠良的重要性。在那个时候，一些杰出的人物如曾国藩、恭亲王、李鸿章、左宗棠等，不顾个人私怨，齐心协力，努力挽救大厦垮塌。这样的场景已经达到了儒家思想所能设想的最理想境地，然而也变成了最悲剧的结果。中兴一词原本意味着衰落后的短暂回光返照，而同治中兴的失败却注定了不可挽回的悲剧。尽管本书是一本学术著作，论据相当充分，但其中透露出作者的悲情和对伟大人物的敬意，使得这本书具有了类似古希腊悲剧的美感，可谓有情怀的学术之作。

然而，对这些英雄的同情与理智上对他们所维护价值的否定，反而让这种悲壮又加重了几分。正是因为儒家思想发挥了所有潜力，这次失败证明了儒家思想根本上不适合近代化的要求。作者芮玛丽通过一系列微妙的"控制变量法"，有效地反驳了帝国主义干涉和满汉之别阻碍近代化进程的观点，强有力地说明了这一点。尽管很多结论现在看来已经司空见惯，比如儒家重农抑商、传统社会没有精确的成文法、儒家理想社会过去而不在未来等等，但这也说明了我们今天的观点是过去人的智慧。而且，现今的乱象和"中兴的遗产"相互呼应，进一步证明了这本书并没有过时。

学术可以有情怀，但仍要和理性的论证划清界限，这正是这本书做得很好的地方。然而，许多人仅仅因为受到本书结论对民族情感的伤害，就不顾一切地批评它。如果出于特定目的，无视社会现实，硬要将传统观念附加到现代政治上，那既不是有说服力的学术，也是对我们伟大传统的亵渎，反而证明了芮玛丽是正确的。更不用说，如今的文化保守主义无异于跳梁小丑，画虎不成反类犬。他们从儒家教义中刻意挑选自己所需的内容，傲慢自大地自称为圣人之后，实际上捍卫的只是剥夺儒家核心价值的谬论。沾染上民族主义的儒家就像阿Q、孔乙己一样急得跳脚，却又难掩其虚弱。

书中的中国和日本对比部分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个没有超越性原则、仅仅依靠私人关系维系认同的封建社会，反而由于没有道德压力更容易变革。而以"礼"为纽带的中国社会，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制约了皇权的专断和权力的滥用，但在需要适应深刻变革的外部环境时，却成为了革新的阻力。时至今日，我们仍然是一个以"礼"为纽带的社会，只是这个纽带的内核早已丧失殆尽，与古人的理念相差甚远，退化为惰性的道德。只有彻底地更新，我们才能使古代道德重新焕发出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