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量寺之虎》无量寺传奇

无量寺，位于日本和歌山县最南端，是本州最南的岬角。这座寺庙背靠纪伊山地，面向太平洋。由于火山喷发造成的奇石巨岩连绵入海，无量寺被誉为天之涯、地之角的荒凉奇崛之地。这里曾经是画家长泽芦雪创作著名作品《龙虎图襖》的地方。

在日本的历史中，画家们常常将虎描绘在画作中。然而，虎已经在日本消失了一万年。由于海平面的上升，日本列岛与大陆断开了联系，虎在日本逐渐消失。虎的存在只能依靠在考古发掘中发现的一些残破的化石碎屑。至于与虎相关的故事，只能通过《日本书纪》中记载的故事来了解。

在平安时代早期，宇多天皇收到了新罗献上的两只幼虎。根据传说，宫廷画师为这只猛兽绘制了画作，但这幅画作已经失传了。画师没有绘制虎的眼睛，因为这只虎由于画师神奇的技巧已经有了灵魂，在画上加上眼睛就会脱离画作而出现。

在丰臣秀吉侵略朝鲜时，他带回了一只活虎，并在京都街市中游览。可以想象，京都的居民们对这只传说中的猛兽肯定充满了惊奇和敬畏。

对日本来说，大多数时候，虎只是一种想象中的动物。画家们只能通过大陆传来的图案揣摩虎的真实模样，辅以从海船带回的虎骨、皮毛和爪牙。虎的表情和姿态往往要借鉴猫。因此，在许多著名的虎画中，老虎具有猫的竖瞳，气质中也带有猫的娇媚。甚至有些画家以猫取代虎，以虎取代猫，毫无拘束和执着。

这与中国狮子形象在中国的流传相呼应。中国本来没有狮子，直到佛教传入中国后，狮子成为与信仰紧密相关的祥瑞动物，经常出现在绘画和雕塑中。尽管偶尔有西域或南海带来的狮子，供宫廷画师参考，但很少有人亲眼见过狮子。大多数画工匠只能根据常见的动物形象揣摩狮子的样子和形象，所以中国的狮子形象逐渐夸张，雌雄都有螺旋形状的鬣毛，胸前戴着璎珞，既威风又可爱。

2022年夏天，我去了奈良，邂逅了一只虎。在炎热的中午，我从飞鸟站出发，走了一公里，来到了高松塚古坟。1972年，考古学家在这里发现了引人注目的彩色壁画，其中包括著名的“飞鸟美人”和象征四方的四神。

壁画中的白虎身周环绕着云气，肋下生着双翼，身体伸长且颈项和腰腹弯曲，更像是龙的姿态。但是它短而宽的头颅、圆耳和阔口，确实展现了威风凛凛的虎头。这种写实与夸张并存的形象在朝鲜半岛的同时代古坟壁画中也有类似的形象。

关于古坟的主人身份，学者们至今仍未确定。有可能是日本的皇子或大臣，也有可能是来自朝鲜半岛的百济或高句丽王族。无论是哪种身份，壁画与信仰共同抵达了一个对来世或往生的想象。飞鸟时代恰好是朝鲜半岛与日本交流频繁的时期。通过半岛传入的陶器制作、农耕技术、建筑工艺、墓葬形制、养蚕、纺织、美术、汉字、典章、佛教等文化，使得列岛的文明和国家形态迅速成熟起来。

在离高松塚不远的奈良飞鸟寺，我看到了一些名字，这些名字记录了修建飞鸟寺时的建筑师和工匠。大约在6世纪，他们从百济国乘船渡海来此建造佛寺。他们按照百济的建筑风格、大佛的雕塑风格以及瓦当的花卉图案，在奈良建造了一座故乡般的庙宇。

修建寺庙的贵族希望获得佛祖的保佑，然而这座寺庙在历史的漩涡中沉寂了下来。1196年，飞鸟寺被雷电击中，宝塔和金堂都不复存在，现在只剩下一些柱子和瓦片等残迹。对永生的祈求和承诺最终消散于尘土。然而，百济工匠的名字通过汉字一直流传至今。

长泽芦雪在无量寺画下那只虎后，并未被视作一流画家，直到上世纪60年代才得到本国艺术界的重视。二十年后，无量寺的老虎在欧洲展出并引起轰动，长泽芦雪由此成为代表日本艺术的画家之一。

无量寺之虎的故事经常被形容为一个关于远行和解放的故事。画家在艰难跋涉抵达异乡后，突然间领悟，找到了或者完成了自我的故事。这样的故事总是在不同的语境中被反复讲述。虎与远方的国度、大陆和半岛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而这本《无量寺之虎》的书名和内容也意味着这样的联系。书中透露出对故乡和旧事的思念，记录了在异国他乡生活的经历，以及寻找那些在异国或异乡中的远行者的旅程。通过穿越山道和大雪，探寻传说中的老虎，最终抵达天涯海角的无量寺。

正如诗云：“太平洋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无量寺之虎的存在让我们更加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身份和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