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法、剧情的新颖是难以掩盖的优点,初翻开着实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充满电影感的分镜,虚实难分的反转,直至中间才被揭开的隐痛,以一种平静又残忍的方式缓缓推进着整个故事。
“你已经能够自己决定要怎么回忆起一个人了。这其实是一件非常厉害的事。”这是全书我最喜爱的台词。一开始看到主角将要拍摄将死的所爱之人时,一瞬间想到的就是电影的“木乃伊情结”,即人类通过影像来捕获和保存生命运动的冲动。然而这句台词,超越了那些单纯认为电影具有保存功能的看法,延伸至生者对逝者的告别仪式——“逝者已逝,生者前行”。就如同优太的影像只留下了母亲美好的一面,无论母亲曾多么功利刻薄、行为曾多么伤人,最终留存在优太的电影/回忆中的,仍是那个美好的她。这既是更是一种告慰与自我保护——承认母亲确实不那么爱自己是一件痛苦的事,年少脆弱的优太唯有躲在镜头后,细细过滤掉那些冷酷的碎片,只留下妈妈少有温情的剪影,虚幻,但美丽。
作为一个(蹩脚的)影迷,与电影有关的羁绊是吸引我翻这本漫画来看的根本原因,同时也导致我更留意的是其中与电影有关的东西。首先,用模仿电影感的技法来创作漫画,固然有亮点,例如绘梨在课室里审阅优太写的故事的场景,以镜头的推远/拉近来外化呈现优太心中起伏的波澜;再例如绘梨在阳光灿烂的海中漫步的场景,漫画对瞬间光影的定格加上电影画幅所带来的梦境感,让那一幕美得不可方物。但我仍然遗憾地看到一种体裁试图模仿另一种体裁时的无力。看的时候总在想这段那段要是真被拍成电影该有多好啊……对于我这种常看电影少看漫画的人,会很明显地感到画面与画面之间有些卡帧似的割裂,或是人物动作没那么流畅。另外,漫画是黑白分明的,而电影常常充斥着暧昧的光影。简单地将漫画塞进长画幅里,不仅会牺牲它的透视关系与立体感,将它抹平铺在那么一个狭长平面里,又让它不能用分明的线条代替暧昧光影去营造电影独有的景深效果。当然藤本树提供了他自己的解决方案,就让普通的情节通过平淡的电影长画幅来叙述,唯有到真正炸裂的地方才将画面释放出来(比如那场爆炸)铺满整张纸,营造一场漫画特有的夸张视觉震撼。这样处理确实很好,不过就是在我看来……总有点变味。
重谈故事。大概是私人滤镜比较重,从头到尾,我看到的都是镜头之外的极度虚无。开头电影里的妈妈是温柔美好的,现实里的妈妈却冷酷、不近人情;影片里的绘梨是轻盈古怪又如恋人般可爱的存在,然而这样的绘梨却早已死去,重生的她不再需要拉着优太去看电影。优太电影里的所爱之人们也爱着他,可现实里的她们疏远,冷漠,最终无可挽回地远去。那么,电影似乎才是那个真正的乌托邦吧然而电影对于优太到底是什么呢绘梨拉着优太去看的那些电影的片名从未被提及,同是在电影中寻找心灵寄托,《戏梦巴黎》里三位主角不厌其烦地玩着猜片名、模仿电影情节的游戏,他们与「电影」的联系是真切的、可视的,而每一次优太与其说是在看电影,不如说是在看绘梨,这也就完全排除了优太对电影的所谓热爱的可能性;那么优太拍的电影对于他自己的意义呢优太认为自己一直在“透过镜头”用“客观的视角”来审阅眼前发生的一切,可是,正如上文所说,挡在优太眼前的镜头更像是个过滤器,将残忍的丑陋的通通滤去。美化的电影,早已成为优太生活的支柱,拍摄、剪辑成了他粉饰生活的手段。然而,即便电影可以用来消解悲伤与愤怒,其终有难以为继的时刻,年少崩溃的优太便在那一刻转身逃出了医院,以冲破画框的爆炸场面宣泄自己的愤怒绝望,又或者说,以具有“奇幻色彩”的爆炸冲破亘立在自己四周的框架,如果现实的苦痛注定无法被逾越,那就以超越现实的“奇幻色彩”来描绘毁灭一切的伟大时刻!这是12岁的优太充满青春暴走气息的想法。而中年的优太似乎也沿用了这种做法,但我并不太懂中年优太的做法,也就不再做评价。
然而我真正疑虑的是,爆炸之后是什么藤本树狡猾地把每次爆炸都定在了故事的结尾,给人一种爆炸即解脱的错觉。优太或许可以通过爆炸终结妈妈、绘梨在自己余下人生的痕迹,可是他还剩下什么呢也许他会继续躲在镜头后,度过充满“电影感”的余生,死前回忆一生,如此美丽,又如此虚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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