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主观,非常主观。
作者似乎对构建一个令人信服的反乌托邦社会不感兴趣,因为他相信自己正在写一则寓言/讽刺;还是他笔力不济但又自命不凡,所以才写出了这本廉价的蹩脚小说,人物扁平、情节凌乱、细节处理极为粗糙,而主题传达又将作者溢出地表的傲慢和自大暴露无遗。
主人公蒙塔格,当了十年消防员,未曾对这份“不灭火,只烧书”的工作产生过怀疑,因此“觉醒”自然是这类尚处于蒙昧状态中的主人公们所必经的重要线程之一,但我们看到的却是,他改变、他醒悟,只是因为作者编纂的糟糕故事需要他这么做。同样,其余配角的存在也都只是为了推动情节,他们就像只登场一次的舞台剧演员,在完成各自的使命后便再也不见了,比如克拉莉丝,教蒙塔格拿蒲公英揉搓下巴,退场;比提队长,在蒙塔格面前发表完长篇演说,退场;费伯,突然变成蒙塔格最可靠的朋友,提供帮助,退场;蒙塔格的妻子,拨打完举报丈夫偷藏书籍的电话,退场;最后是,当蒙塔格死里逃生从河里爬出来试图寻找退休学者们时,他们恰好就在这儿,登场。有必要指出,克拉莉丝也许并非多数人以为的是唤醒蒙塔格的启蒙者(“蒲公英!它唤醒了一切,不是吗”),不然如何解释蒙塔格多年来就一直在偷偷囤积书籍另,这位“启蒙者”也许是全书女性角色中唯一一个正面角色,毕竟除了她其余三位全都是容易被洗脑的bimbogirls、全都举报了蒙塔格藏书。但真是如此吗回到小说开头再看几眼,她其实也是某钟典型人物化身,瞧她被贴上的标签:anti-social、言行古怪、不登校、没朋友等。“哦,学校并不想念我,”她说,“他们说我是反社会者。我不合群。”这些合在一起即是这本小说世界里的边缘人物/少数族群,也就是,顺直白男作者嘲讽、抨击、谴责的人群(此点,后面会展开说)。
此外,节奏问题也非常明显,全书分为三个部分,前两部分相比最后一部分发展更缓慢、也更平淡,最后一部分是在短时间内爆发一系列事件。我只好理解为作者想赶在定时器报警前赶紧敲完字,“ 你把一毛钱硬币塞进去,定时器疯狂滴答,你就疯狂打字,好趁半小时滴尽之前完工。”(后记)不然就是乱来,这书乱来的部分够多了。比如,鲍尔斯太太剖腹产2次手术堕胎12次,我不知道是该先质疑一个拥有海贝耳机、程序化机器猎犬(消防员甚至能将自己的化学成分输入它的记忆库)的未来社会里,安全套、避孕药和药物堕胎没发明出来吗还是先质疑这位男作者是否有过一丁点“生理常识”跟着也能提出一连串疑问,为什么不在室外烧书不比全屋防火定制省事儿既然书籍被禁止,那人们又是怎么发明和制作那些高科技产品的就是这样一个技术高度发达同时又非常落后的社会,非常魔幻、也非常荒谬。
既然作者对构建一个令人信服的反乌托邦社会没有兴趣,那来看看这本反乌托邦小说想要揭露的现象或传达的主题,我想这也是这类小说更为重要的部分。
在阅读最初,以为作者想表达的是类似“娱乐至死”:由于科技发展,人们迷恋大众媒体(在书中,具体为电视墙),注意力持续时间越来越短,所以他们不想看书、也不想思考。我在正文及一篇采访中找到了一些佐证:
①原文:“经典作品删简,好配合十五分钟的收音机节目,然后再删简,好填塞两分钟的书评节目,到最后只剩下十来行的词典式摘要。当然,我言过其实了。” ②采访:“InwritingtheshortnovelFahrenheit451,IthoughtIwasdescribingaworldthatmightevolveinfourorfivedecades.Butonlyafewweeksago,inBeverlyHillsonenight,ahusbandandwifepassedme,walkingtheirdog.Istoodstaringafterthem,absolutelystunned.Thewomanheldinonehandasmallcigarette-package-sizedradio,itsantennaquivering.Fromthissprangtinycopperwireswhichendedinadaintyconepluggedintoherrightear.Thereshewas,oblivioustomananddog,listeningtofarwindsandwhispersandsoap-operacries,sleep-walking,helpedupanddowncurbsbyahusbandwhomightjustaswellnothavebeenthere.Thiswasnotfiction.”
“在写这部短篇小说《华氏451》时,我以为我描述的是一个可能在四、五十年后出现的世界。但就在几个星期前的一个晚上,在比佛利山,一对夫妻遛狗时从我身边经过。我目瞪口呆地盯着他们离去。那个女人手里拿着一个香烟盒大小的小收音机,它的天线在颤动。一根细小的铜线从收音机伸出,插入她的右耳里。她完全无视丈夫和狗的存在,只是专注地听着远处的风声、低语和肥皂剧的哭声,像在梦游,由丈夫扶着上下人行道,而他的存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不是虚构。”
即使现实层面可以接受,但为什么要烧书为什么家里有书是犯罪行为这个逻辑链条很怪,显然把因果关系颠倒了。再者,从刚才的采访可以看到,作者害怕一个女人会在遛狗时听收音机,他不仅傲慢地认为她在听肥皂剧,而不是新闻,或是欣赏音乐(在书中,这个遛狗的女人成了蒙塔格妻子的化身)。对于一个科幻作家来说,他anti-technology的姿态简直像个技术恐惧重症患者,我们是从木头变成的纸浆还是从无线电传输中获取知识,这点很重要吗电视是一种与书籍截然不同的媒介,有自己的优势和劣势,每种媒介都提供了不同的东西,两者不是非此即彼,而作者对电视这类大众媒介的批评无限放大,变为思考的逃避所,反过来将书籍的作用无限放大,在他的二极管世界里,不读书=坏人,读书=好人,更别说这个荒谬得过于可笑的结尾,“这位仁兄是查尔斯·达尔文,而这一位则是叔本华,这位是爱因斯坦,我旁边这一位则是史怀哲先生,诚然是一位非常仁善的哲学家。”拜托,背书只是知识、信息层面的传递,绝不是思考和智慧,这群流浪者不过是书的容器,还是没有落到思考上来啊,有句古话说得好“尽信书不如无书”,请不要把媒介和信息弄混,也不要痴迷于平等主义,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有接触信息和智慧的条件。
也许把主题换成关于审查而非技术,会更好理解些,具体点说,少数族群和特殊利益集团创造了一个过于敏感的社会,他们对各种书籍指手画脚,导致书籍不得不删减、审查。
人口越多,少数族群也就越多。别惹恼了狗迷、猫迷、医生、律师、商人、主管、摩门教徒、浸信教徒、一神论者、第二代华人、瑞士裔、意大利裔、德裔、得州佬、布鲁克林佬、爱尔兰裔、俄勒冈人,或是墨西哥佬。这本书,这出戏,这个电视剧集中的人物并不代表任何真实的画家、制图员、机械工程师。市场越大,蒙塔格,要处理的争议就越少,记住这一点!所有少数的少数的少数族群各有各的问题要解决。满脑子邪恶思想的作家们,关上打字机!他们真的这么做了。
作者甚至在尾声部分,现身说法:
但眼前,那所大学回函称他们实在不敢演出我的戏——戏里头没有女性!要是戏剧系胆敢一试,校园里“紧急救援小组”的小姐们会拿着球棒上门!
我把虎牙咬成粉末,心想,这大概意味着今后再也不会制作“乐队男孩”(没有女性),或是“女人”(没有男性)。或者,要是数数人头,算算男性女性的人数,莎士比亚的戏剧有不少将再也见不着了,尤其如果数数对白,发现所有精彩句子全给了男性!
太典了,太典了!先调侃一下政治正确(虽然这个词是他写作这本书之后才有的),在这个例子中是女权主义(插一句,如果有人说女权主义是政治正确,那没有比这更好笑的笑话了),接着拉世界级经典男作家替自己背书,你否定我就是在否定莎士比亚,howdareyou首先不要瓷莎士比亚,其次倒是绝口不提莎士比亚的时代与《华氏451》的写作时代中间有400年变化,嗯,感谢布拉德伯里提供了新的历史观,女性书写不管在什么时代都与过去、过去的过去、过去的过去的过去无异。
后记和尾声只是增加了我的困惑,困惑布拉德伯里到底是个非常讨厌的人还是个伪君子,无所谓,半斤八两。当他嘲讽、抨击、谴责少数族群时,有没有想过自己顺直白男的身份,有没有想过自己是中心、是主流、是大多数,是各种政策、福利关照最为关照的人群,既然你先谈的身份证治,怎会没意识到少数/边缘,是因为有多数/主流这些词在先才产生的,不是不知道也不是看不见,既得利益者的睁眼瞎罢了。对于这样一个傲慢和自大快溢出地表的作者,goeatshit,RayBradbury.
补充一个作者该感谢翻译的部分:
原文:Themediocreonesrunaquickhandoverher.Thebadonesrapeherandleaveherfortheflies.译文:中等资质的作家轻描淡写它,等而下之的则是强暴它之后,任它招蚊惹蝇。
原文中的"her她"在译文中全部替换成了它,所以,原文直译可参考“中等资质的作家在她身上快速地摸了一把,等而下之的则是强奸她之后,任她招蚊惹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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