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2月,林白开始了新长篇《北流》的写作,一写就是八年时间,直到2021年底才定稿。
即便考虑到《北流》是一部超过50万字的大长篇,8年时间也还是太长了些。一个作家的创作期能有几个八年
但只要翻开《北流》这个故事,读者很容易就能明白,为什么这个故事会耗时良多。因为在《北流》当中,林白完全不是在讲一个故事,而是在收集一系列的叙事碎片,她不是讲故事的人,而是一个往事、记忆与文化的拾荒者。
从上述描述我们也猜得出来,《北流》不属于传统意义上的讲故事式的小说。事实上林白的上一部长篇《北去来辞》就已经表露出了极大的叙事野心,采用多视角、多人称的复调叙事结构。
而在《北流》中,林白进一步探索了叙事的极限,按照她自己的说法,这是一个“更为纷繁复杂的”故事。
读者们无须被这种说法吓退,因为即便再复杂,林白也依旧秉持着现实主义的信念,《北去来辞》是这样,《北流》同样如是。
《北流》从一场作家返乡活动开始写起,主人公李跃豆借着返乡的机会故地重游,小说的怀旧气息扑面而来,并且在后续故事中一发不可收。林白采用碎片式的叙事方式勾勒出了一个以李跃豆为中心的群像绘,叙事的时间线也在不断游移,时而50年代,时而70年代,时而又是当下世界……
在翻开《北流》之前,如果读者事先看过林白上一个长篇《北去来辞》的话,会发现这两部小说在诸多细节上表现出了高度的一致性,主人公都是作家,都游走于圭宁、武汉与北京等地,家庭与经历高度一致,甚至还有一个角色廖惟因打破故事的边界,从《归去来辞》游入了《北流》之中。
当然,没看过《北去来辞》也并不重要,因为比起细节的一致性,《北流》无论是结构还是主题都迥异于《北去来辞》。
在结构上,《北流》完全打碎了叙事的完整性,采用一个个的叙事碎片来推动故事,这不得不说是一次叙事上的尝试。
值得一提的是,当我们谈及叙事技巧时,往往会往外国文学以及理论上套,毕竟在现代文学领域,华语作家的探索与尝试常常是滞后的,是跟在外国作家身后的。
然而林白在《北流》中却掉转方向,转而向古典文学中寻求经验,于是我们会看到小说采用了古典文学中的注、疏、笺等形式。
除了挖掘古典文学的内涵之外,林白还将视线聚焦到了丰富的方言文化当中,我们甚至可以说,后者是这个故事的底色,也是这个故事的灵魂。
林白在小说中特意虚构了一部《李跃豆词典》,用来解释小说中的方言内涵,小说结尾还有一个“倾偈”部分,在《李跃豆词典》中,这个词的意思是“聊天”,而这一部分的内容确实有如家常聊天一般,细碎而不连贯。
这些细碎的叙事与对话让人怀疑,这到底是还是不是一部《小说》对于这个问题,林白自己想必是有所预料的,所以她在小说中借主人公李跃豆之口给出了她的答案。
“她的小说向来不像小说,也向来是有些颠三倒四的”。
小说中有人问李跃豆,“别人说自己琐碎怎么办”,李跃豆的回答是,“找到自己最喜欢的方式琐碎,琐碎到底,将来琐碎会升华,成为好东西。写自己在意的东西。”
毫无疑问,这是李跃豆的回答,同样也是林白的回答。李跃豆身上有林白的影子,恰如海红(《北去来辞》的主人公)身上也有林白的影子。
于是在文学的虚构中,《北流》也有了几分自传的真实,这种虚构与真实之间的张力,让文学显得更加复杂,读者永远也无法准确分清,故事中到底有几分真实,又有多少是虚构的。甚至,作者本人或许也会迷失在自己的创作之中。
但比起将文学与现实对号入座,我们理解小说往往有更好的方式,首先要做的是理解。
正如上面所说,《北流》是一个充满怀旧气息的故事,然而怀旧的结果却是落空。恰如《李跃豆词典》结尾的两句话,“返回能回到哪里去,逃离又能逃得多远”
小说中有一个情节似乎可以佐证这种怀旧的落空。李跃豆和当下几乎所有人一样,都经历了一场从纸质书到电子书的变革。
李跃豆开始时断然拒绝在电脑上阅读,一律要打印成纸,或者干脆不读。但最终她发现了电子书的诸多优点,于是纸质书的触感、气味最终化为乌有。
哪怕后来她可以轻易得到任何一本纸质书,但终究回不到电子书时代之前的阅读感受了。
怀旧亦是如此,回到故地或许并不难,但回到故乡则永无可能。
这种心情并非是现代作家的首创,而是早已被古代诗人写入了旧时诗歌当中:旧游无处不堪寻,无寻处,惟有少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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