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泳人生"

最近半年很迷东北三剑客（双雪涛、郑执、班宇）。先后读了双雪涛的《平原上的摩西》和《飞行家》，郑执的《生吞》，看了班宇编剧的《漫长的季节》，以及刚读完《冬泳》。

读双雪涛的感觉像是对历史无言的俯视。《平原上的摩西》像杂乱混沌之中的一声叹息，无数历史的尘埃就此落幕。身在其中的人知晓或不知晓真相，但都无可奈何。《飞行家》跟《冬泳》有点像，但双雪涛极擅虚构，也由此找到了一条飞出历史、社会规训的漫长人生的小道。读到最后，人物都仿佛插起了翅膀腾空而起，悲伤被一种飘渺的梦幻替代。

一口气读完郑执《生吞》的时候也蛮激动的。虽然主人公的抒情过于泛滥，但故事本身逻辑很顺畅，悬疑落到最后也算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个人感觉罪案逻辑比《回响》组织得更好）。不过里面隐隐有种类似于商业电影的套路。

而班宇的《冬泳》给我的感触比前两位更为深刻。首先是有种延续鲁迅先生的为“被侮辱与被损害者”发声之感，但不是批判式的，而是深入人生脉络片刻瞬间的洞察与体谅，这也是东北文学的迷人之处吧。其二，所谓“漫长的季节”，给我的感觉其实是“漫长的人生中漫长的几个瞬间”。相比前两位，班宇对于普通人在历史重压下每一分心力竭尽的刻画更加细致。这本书中的主人公不像双雪涛笔下的小人物能在最终双脚离地、直上云霄。他们始终不知所措、悲哀荒凉却又脚踏实地地活着。但不管是空洞虚无疲乏落寞，还是高昂疯狂充满希望的瞬间，在小说（短篇）中都不断被拉长。那些带有东北人调侃式的玩笑终究被刻入漫长的冬季、春季、秋季与夏季中，配合着晴空、夜晚、星辰熠熠生辉。挣扎而不拧巴，悲而不戚，怨而不怒，哀而不伤，像是人生不可言说却又无法回避的况味。

在此意义上，《漫长的季节》结尾那句台词，我的理解是“往前走，也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