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里的主人公都经历过迷茫、无处安放自己的时刻。张丙万从“市民代表”、“民主运动”这些抽象词汇中完成了自我定义,这些悬在脑海中的概念让他理所当然地脱离现实,并将那些劝告他的人视作敌人。可是这些概念无法让他在现实中继续生活下去,所以最后他不可避免地走向可悲,被人抓走时还表演着自己是殉道者的戏码,不过观众早已离去,无人观赏。
而自愿选择成为“龙川白”的父亲,他未尝不是另一种程度上自我欺骗的范本,他无法成为神话,也不甘心顺应洪流,便只剩下自我隔绝这一条路。在特定的政治历史背景下,谈论个人的命运似乎变得更为重要,因为它更错综复杂。当命运把难以承载的奖赏投掷到个体身上,被选中的人会狂喜,然后绝望。
那么我们究竟该如何生活呢?同名篇将那些我们不愿意显示出来的、人性的卑劣面带到阳光下。面对高尚、美好的人和事物时,才会凸显出下等以及肮脏的难以接受。当一个人用尽全身的力气也不过只能过上最平常的生活,因为他付出了足够多的努力,所以在达到目标时,至少会带来一种满足感。
可就在这时,有一个人出现了,他有着和你相似的面容,却截然不同的生活闯进你的目光。他的浪漫、真诚十分招人怜爱,却偏偏让你厌恶,可这份厌恶中还掺杂着一丝羡慕,因为他过着你完全无法想象的人生。
如果你真的没有一丝对于他所处世界的渴望,那对他的恨反而可以纯粹些,但偏偏你自己也是一个矛盾体,一方面无法彻底坠入现实,却也无法和他一样为“理想”而斗争,就是这种悬空的境地让你痛苦、自我厌弃,而这种状态将会一直持续下去。就像书里描写的那样:
在这片巨大的垃圾堆积层上,把所有的脏污、憎恶,还有那些已被抛弃的梦想,全部踩在脚底下,走向我那在渺茫半空中摇摇欲坠的二十三坪的安乐窝。
可如何才能知道自己究竟是谁呢?自我这个词包含了太多暧昧的想象,似乎找到它就完成了毕生的使命。但如果这个自我并不符合对自身的想象呢?如果它是胆小、懦弱、瞻前顾后的集合体,如果它不能帮助你成为更勇敢、甚至是伟大的人,又该如何对待它呢?在《天灯》里,信惠在遭受了非人的暴力后,有这样一段剖白:
我现在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这种无可救药的罪行——无法放弃自己,从未自发地努力寻找希望,既无法向他人伸出援手,也不想抓住他人的手,而且从不曾为了自己之外的人流泪。请饶恕我的罪过。
可这真的是一种罪过吗?当看着天上独自发光的星星时,信惠不还是感受到了一种笃定吗?她得做自己的星星,就算这颗星星不会穿透厚厚的云层发出光亮,就算她自己不能成为被他人看见的星星,她还是得找到自己的支点,并且一如既往地维护它。
李沧东笔下的人物鲜有完美的人,普通人在生活中的挣扎还有情绪上的转化都被描写得很生动。不是词藻生动,而是给人一种想象的空间,仿佛我们这些局外人也短暂进入了别人的生命中,从别人的身上窥见自己的阴暗,发现并接受那些潜藏的想法。所以在观看过程中不会对某个人物产生极度的爱与恨,更多的是惋惜和对自己的反思。这也是他的魅力所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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