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D》"D的爱情结局"

读一本书常常需要缘分。

《致D》这本书，我坚信自己很早就买了，但一直没有打开读。

直到我看完电影《爱》，才挠心挠肺地满世界找它，却遍寻不得，只好重新买了一本。

先说《爱》吧。法国导演迈克尔·哈内克的作品，狂揽各大奖项。

电影开场，警察接到报案，一栋居民楼中有一户颇有蹊跷。我们看到被胶带封死的门框。盛装的老妇人躺在床上，细心撒满的花瓣已经枯萎。警察开窗通风，伸手浅浅捂住口鼻，很克制地表现出此处空气的令人难以忍受。

再回头讲故事。一对退休的音乐教师，恩爱有加，生活得有质量有尊严。一天忽然发现老太太患脑血栓，有可能中风猝死。如果做手术，大概率能治愈，继续高质量生活。但他们偏偏碰上了小概率事件。手术失败。曾经弹钢琴的优雅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半身不遂和日渐失能。老太太了无生趣，感慨：生命太漫长了。

女儿没有跟他们住在一起，老先生毅然承担看护重任，独自面对太太的绝望、子女的指责和看护的恶毒。

来帮忙的钟点工对老先生致敬，此事非常人可为。

然老太太拒绝进食，老先生给了他一耳光。

道歉。

但整个世界已经彻底失衡。

不几日，老先生忽然毫无征兆地拿枕头闷死了老太太。

然后，他平静地买来鲜花，买来胶带，打开衣橱找衣服，在餐桌边写日记。

跟导演一贯的风格类似，极度暴力之后留白，如重拳破空，让人久久愣怔。

与这个题材类似的，是之前我也很喜欢的另一部美国电影|《爱在记忆消逝前》，也是讲一对老夫妻，老婆癌症，老公阿兹海默，老婆在他们还有行动能力的时候，让老公驾驶家里的那辆老爷房车，开往他念叨了一辈子的地方：海明威故居。然后，妆容整齐的她，把房车的排气管接入车厢，安详地躺到老公的身边。

比较起来，美国电影更好接受，而法国电影更接近生活真相。

那么生活真相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这就要说到法国人高兹写的那本《致D》了，事实上，它就是一封完整的信。

书中被广为流传的一段话是：

“很快你就八十二岁了。身高缩短了六厘米，体重只有四十五公斤。但是你一如既往的美丽、幽雅，令我心动。我们已经在一起度过了五十八个年头，而我对你的爱愈发浓烈。我的胸口又有了这恼人的空茫，只有你灼热的身体依偎在我怀里时，它才能被填满。”

根据《致D》的描述，高兹的太太是在五十二岁那年被查出癌症的，随后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提前退休。

《致D》是高兹写给太太的情书，回顾他作为一个存在主义者，如何在生活中理解生命，在爱情中确认存在。

情书无法表述的是，高兹写完这封信以后，便挽着太太的手，打开了煤气。

从太太五十二岁到八十二岁，这其中有三十年的留白，比电影《爱》更为空茫。

所以爱情是什么样子呢？

王子和公主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曾经有人评价中国文学中最极端的情书，是《上邪》：

上邪，

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

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

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但是天哪，山崩地裂，东雷夏雨，与日复一日的口眼歪斜、大小便失禁、完全的无能为力，哪一个更具有摧毁性？哪一个更难以忍受？

生活在死亡边缘是怎样一种体验？

在漫长的告别过程中，爱情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作为哲学家的高兹，省略了三十年的生活细节，给出了这样的描绘：

“经彼此而生，为彼此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