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子恺说,梅花带雪开了,说是漏泄春的消息。这是精神上的春,实际上雨雪霏霏,北风烈烈,与严冬无异。所谓迎春的人,也只是瑟缩地躲在房栊内,战栗地站在屋檐下,望望枯枝一般的梅花罢了。正如易安笔下的“,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春的景象,只有乍寒、乍暖、忽睛、忽雨是实际而明确的。有的说“春在卖花声里”,有的说“春在梨花”,又有的说“红杏枝头春意闹”,但这种景象在枯寂的乡村里都不易见到。
关于春天,我特别喜欢丰子恺对白雪和青草的描写——自然景色中,青草与白雪是最伟大的现象。造物者描写“自然”这幅大画图时,对于春红、秋艳,都只是略蘸些胭脂、朱碨,轻描淡写。到了描写白雪与青草,他就毫不吝惜颜料,用刷子蘸了铅粉、藤黄和花青而大块地涂抹,使屋屋皆白,山山皆青。这仿佛是米派山水的点染法,又好像是Cezanne[塞尚]风景画的“色的块”,何等泼辣的画风!在艺术上,丰子恺说绘画是无用的。纯正的绘画一定是无用的,有用的不是纯正的绘画,无用便是大用。展览会里的才是纯正的美术的绘画,因为它们是“无用”的。无用的绘画,才是真正的美术的绘画。因为真的美术的绘画,其本是“美”的。美是感情的,不是知识的,是欣赏的,不是实用的。真的绘画,除了表现与欣赏之外,没有别的实际的目的。用慰安的方式来潜移默化我们的感情,便是绘画的大用。
丰子恺儿时不能忘却的三件事之一是父亲的中秋赏月,而赏月之乐的中心,在于吃蟹。自七八月起直到冬天,他父亲平日的晚酌规定吃一只蟹,一碗隔壁豆腐店里买来的开锅热豆腐干。他的晚酌,时间总在黄昏。八仙桌上一盏洋油灯,一把紫砂酒壶,一只盛热豆腐干的碎瓷盖碗,一把水烟筒,一本书,桌子角上一只端坐的老猫,他脑海中这印象非常深刻,到现在还可以清楚地浮现出来。中秋这天更深人静时,明月底下只有他们们一家的人,恰好围成一桌。孩子们都学父亲,剥蟹剥得很精细,剥出来的肉不是立刻吃的,都积受在蟹斗里,剥完之后,放一点姜醋,拌一拌,就作为下饭的菜。自父亲死后,他便不再尝过这种好滋味。
翻开丰子恺先生的作品,仿佛开启了一个“月光宝盒”。此时此刻,沉醉在他的文字里,和他一起坐等花开。尽管我们都在为了生活而奔波劳碌,但依然可以创造自己的小宇宙——哪怕是一瞬间,一个小角落。暂时卸下所有的疲惫,种自己的花,做真实的自己,静享生活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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