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读《都柏林人》时,只记得那片绿色。从纯真轻盈到浑浊滞重,它带领着一个过分意义化的灵魂,突然陷入“瘫痪”。这片绿色唤醒了我,让我意识到需要走出狭窄的自我视角,看向其他人。当我再次读到这本书时,绿色的阴影再次被唤起。封面上那片泥沼的绿色,以及《遭遇》篇中那双绿色的眼睛,都象征着瘫痪。而瘫痪意味着精神的死亡,一些人通过顿悟来解脱,而其他人则永远陷入了污浊的绿色中。
在《姊妹》中,我看到了弗林神父的死,此时“瘫痪”一词被低声诉说出来。这个词贯穿于暗淡的烛光、被神谕压倒的肉体和几何学的奥秘中,将所有都柏林人的命运连结起来。在《一次遭遇》中,相比顽劣的少年马伯尼,我曾怀揣着纤细、敏感、优柔的自我,追寻自由和浪漫,却始终无法达到计划中的目的地。绿色逐渐消失,老头从一开始展示出很好的精神世界,到他卑劣、残忍的本质暴露出来。整个过程中,我不禁开始害怕——我意识到我曾经以知识分子的形象与他相似,自傲地将自己与马伯尼这样的人划分开来。绿色的破裂导致我的精神世界出现裂缝,逼使我顿悟自己的虚伪和卑劣,最终逃离都柏林,走向其他的人——在这个意义上,马伯尼象征着朝向真实生活中的纯真善良,并打破了封闭的局面。
少年时期的初步忧伤是幸运的,但《痛苦的事件》中的杜菲却长久地生活在绿色阴影之下。他从自己的精神分离出的非个人声音,遵循着理性和秩序的指示,扼杀了人类的生存意志。他只能徘徊在抽象法的门前,被这个声音所审判——通过自我虚构来展示荒谬的巨幕,由于性冲动而亲自创造爱人,然后因对爱欲的否定而杀死爱人。四年后的某一天,他突然痛彻心扉,回想起自己杀死的爱人,他意识到自己不过是千篇一律的凡人,寄食于邪恶、欲望和索取爱与鲜血,却在他人的鲜血中否认这一切。这是无法挽回的人性之恶。因此,他最终回归自然却陷入永恒的寂静之中——“他被生命的盛宴遗弃。”这就是他的罪与罚。
《死者》的多声部叙述无疑是整个作品的亮点。瘫痪与顿悟成为关注焦点,更多的民族问题在埃夫林小姐与加百利之间的冲突中浮出水面。《死者》的故事是加百利教授寻求他人知识认同的过程,他在与女仆对峙、准备演讲、与埃夫林小姐讨论爱尔兰独立问题以及演讲过程中不断巩固自己知识分子的内心平衡并获得成功。然而,在死者费瑞出现之后,这一切被打破。格丽塔的柔软、被动和纯洁与加百利的傲慢和咄咄逼人形成鲜明对比。男性凝视的瓦解随之而来。她首先成为追求真爱的人,成为走向死亡的人。加百利在此过程中经历了顿悟,将个人的界限打破,成为丰富多彩的存在,感叹生命的变幻无常。所谓的死者,是生者最大的他者,是最不可预测的存在,展示了加百利面对非理性、沉默的世界。至于通过十五个故事所揭示的公共问题,从中心城市的瘫痪开始,民族认同问题逐渐扩散:激进的爱尔兰民族独立意识,或者对民族阶层的“崇高”否定,或许都是一种思维僵化。大雪平等地飘落在全世界的每个角落。
乔伊斯的文字中,存在无数次指向的滑动。个体深入骨髓的生命体验在语言中被创造。他写下了都柏林,写下了爱尔兰的精神史,捕捉了人类共同的、闪烁的心灵世界。太多人迷恋抽象的精神,构筑起思想的囚笼,他们的内心世界充斥着琐碎琐屑,却渴望瞬间的解脱。然而,他们傲慢地忘记了,雪会飘落、草会生长,存在着无条件的爱、存在着从高度抽象到具体思想的伟大。这种思想能跨越身份、阶级、文明和生死的界限,从马伯尼纯真的肉体世界一直到加百利最深刻的陶醉。
相关推荐
© 2023-2025 百科书库. All Rights Reserved.
发表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