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高传——亲爱的怪人

在读《梵高传》的这一个月里，我就像是在深海里潜行，时常感受到压抑之感，变得坚硬而封闭，无法动弹。偶尔透进来的一丝幽微光亮也很快消失，就像是幻象一样充满希冀。

我想，文森特·梵高生前对这样的体验应该并不陌生。

在《梵高传》中，史蒂芬·奈菲和格雷戈里·怀特及其团队还原了文森特·梵高的一生和经历。他们采用的笔触冷酷无情，却似乎展示了真实的一面，像是撤掉了柔光滤镜。

文森特从小到大，从生到死，都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可以说，他的孤僻乖戾是天性使然，他无法与人自然而顺当地相处，包括与自己深厚感情的弟弟提奥进行长期的交流和交往。这令人感到遗憾。而随着年岁的增长，心身疾病日益严重对他的消极影响也不容忽视。尽管他的癫痫病发作在某种程度上帮助他完成了举世闻名的作品《星夜》，却也摧毁了他的大脑防御机制，使他在生命的后期饱受内疚、自责、焦虑和恐惧的折磨。

文森特的一生短暂而悠闲欢乐的时光也是稀少的。出生在传统传教士家庭的他，其出生本身就是一个错误。与弟弟提奥完全不同，文森特无法为家庭提供任何稳定的经济价值，也无法满足父母对长子的期望。回家，对他来说是一个魂牵梦萦却未能实现的愿望。更多时候，他拼命抵抗，最终却被抛弃。父母视提奥为掌上明珠，对文森特嗤之以鼻，有时甚至不提及这个举止怪异的儿子。令人唏嘘的是，这个强调家庭团结的家庭在文森特和提奥相继离世后，没有一人出席葬礼，因为两个儿子的死因会使家族声誉受损。

如果说获得父母的认可是文森特毕生所渴望却无法实现的幻梦，那么对他来说，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就是提奥和绘画。

文森特开始画画是因为他崇拜和模仿父亲。但后来，经历了亲人、朋友、情人以及陌生人的排斥和厌弃后，画画成为了文森特自我宣泄和释放的工具。他以狂热的热情投入艺术创作，绘制了一千零八十幅作品。这些惊人的创作背后，离不开提奥对他经济上的支持。

提奥是文森特唯一不曾抛弃和放弃的朋友。二人的人生轨迹截然不同，强烈的对比体现在兄弟俩周围亲人的反应上。迎接提奥的是喜欢、鼓励、拥抱、宠爱和祝福，而文森特只配得到厌恶、责备、回避、嘲讽和揶揄。

通过兄弟之间的书信往来，人们能够看到文森特对提奥复杂的情感以及两人之间激烈的情感纠葛。文森特在信中表达了很多心里话，同时也隐藏了许多真实想法。他害怕提奥疏远他，威胁到提奥对他的经济支持，或者证实家人对他的绝望评判。他可能利用敏感且棘手的问题来威胁，试图左右提奥的意见。通过这些策略，文森特控制着提奥的反应，却很难被察觉。

此外，这部传记还首次披露了文森特之死的真相。通过回顾枪击事件的证据，可以推翻欧文·斯通在《渴望生活》中对文森特饮弹自尽的设定。读到这里时，我感到非常寒心。也许人们只接受一个终生郁郁不得志、不为人理解和赏识的受害者艺术家形象。这样的艺术家生命结局必须充满悲剧，才能引起人们强烈的怜悯和惋惜。人们一边声称被文森特的画作打动和治愈，一边却不愿意接受他是一个真正的怪人，一个在面对无尽的痛苦时一次又一次选择站起来拥抱生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