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场：生命对立胜过生死对立

有时候，我会觉得当下的我们与一百年前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相比，方方面面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有些时候，又觉得有些地方似乎从来都没有变过，变化的，也许只是表面。读过萧红的作品之后，这种感觉尤为强烈。

看到“萧红创作生涯九十周年纪念版”的《生死场》时，恍惚之间，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也有时间改变不了的。

萧红的文字，有着女性作家特有的细腻，她总能在写人物、写故事的时候，仿佛不经意间抬眼望一望，将远近的景色收入眼底，进而转化为文字。读者读过这些文字之后，脑海之中隐隐再现萧红眼中的场景，别样生动，好像与书中的人物身处同一时空之中。

萧红笔下，最容易引起读者注意的，便是同一场景之中，不同人物之间那种截然不同的对立。萧红有时会用“有趣”来形容这种对立，但读者能够明白，这里的有趣并不是字面意思，而是对这世上竟然真的存在这样的对立所进行的讽刺。

就像本书的书名《生死场》，生与死，是这世间最为泾渭分明的对立。然而，在不同的人之间，不同的人的生，不同的人的死，是截然不同的。同样是生下来，同样是活着，同样是走向生命的终点。那个时代的地主和贫农之间的生，是彷如两极的生，其间的对立比起生与死的对立，不遑多让。比如写王婆送马到屠宰场那一段，人与马之间尚有感情，还有不舍。地主与佃农之间，同样是人，却毫无感情。萧红笔下细致的描写，没有直接写出“不舍”两字，却透过人的情绪，马的动作，表现了出来。也没有直接控诉人的无情，但那份冷漠，昭然若揭。

再说《王阿嫂的死》这一篇里，田间妇人相互倾诉：“有钱人的儿女是女儿，穷人的儿女，分明就是孽障。”王大哥被地主烧死，王阿嫂快要生产，这世间不会有救世主降临，也不会有有能力的好心人大发慈悲，所能看到的，只不过是穷苦人的生命如蝼蚁般寂灭。

在《夜风》一篇里，地主和牧羊人之间的鲜明对比，地主家的老太太和牧羊娃的洗衣妇老母亲之间的对比，鲜明而刻意。本以为这地主老太太还是个热心肠，肯把咳嗽药送给洗衣婆子，当洗衣婆子表示身体跟不上了，要辞去这份工作，地主老太太挽留无果之后。转眼之间，方才看清真实面目，不光把药给要回来了，连之前一直充做工钱的菜蔬这次也都不给了。当你还有利用价值的时候，施以小利让你做牛马，当你不再具备这份价值之后，在那些人眼里，你就连蝼蚁都不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