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家园：高尔泰的才情与纯粹挣扎

精微至诚，大道遗音。无论那个年代如何险恶诡谲，如何灭绝智识、撕裂人性，高尔泰此书则以历史维度刻画了“人如何维护人性”的经历。其间几度人迹消亡，而人的精神温度却温润可玩。

童年少年时代的记述平淡无奇，到了夹边沟、酒泉农场、敦煌，那种历史的冲击力量陡然动荡呼啸，对知识分子的摧残和考验面貌也一一显露。此书后半段，高尔泰采用了《史记》写法，以时间为纲，以人物传记为目，刻画的人都风骨清晰，无论是常书鸿和敦煌小人物，还是后来兰大、社科院、川师、南大以及妻女、岳母诸先生，都生动荡漾，饱含深情，人物性格有金石之声。

另，比起那些危险重重、恐怖至极的历史情节，高尔泰冷静简洁、疏朗精确，又有古文之风的语言，才是才华。《荒山夕照》一节写荒漠猎黄羊，真文学家之笔。晚年忆旧，历史如大河喧响。另，精细入微，作者记忆力真好。

这是一本从数十年笔记小纸片中抢救回来的个人史记忆。没有这样的记忆，书中写到的那些人物，就会灰飞烟灭。作者丝毫没有过多展现他的学术思想、敦煌学研究等学术，只是拼尽全力回忆那些有温情、有自由灵魂的蚂蚁般的人物，这样的工程，比理论和控诉更有力量。与杨显惠那种更完整的夹边沟纪事的大画卷相比，高尔泰的书更有一股精神力量，即“如何才能不丧失人性”，那就是坚守自由的灵魂，坚守美。

很奇特，这本书，读的过程中和读完之后，丝毫没有恶心、愤怒和神经性的惊恐。相反，这书读完之后让人有巨大的感叹唏嘘之外，还有些许感激。因为在那黑暗残酷年代的威压之下，高尔泰和一大批知识分子（虽然曾经失去尊严，或英年失去生命）仍然保持着做人的良知和准则，甚至保留了许多中国古典文明与现代思想的遗产。比如他们写旧体诗，对异化哲学的探究（如韩学本、杨梓彬），个别人甚至事后反思道歉。这些都是杨显惠那些血淋淋白森森的直白刻画所缺乏的，也许可称之为“人文精神”。这也许是杨书遭禁而高作留存（简体本当然有删节）的原因。另一方面，也是高尔泰优美儒雅、精细沉稳之文字美感所蕴含的一股古典文学气息所致。

的确是以美学为终身思考事业的高尔泰，骨子里是放浪不羁、不拘一格，是性情猛烈，甚至浪漫隐晦。因此，无论是早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