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的生命力是如何保持长存的呢?在传统的小说里,我们读惯了、读厌了主角千篇一律的心理旅程。他们的成长模式如出一辙,即使换了地域、换了名字、换了罪名、换了欲望,似乎故事只有一种讲法。后来,作家们斩断了时间的链条、重组,并掺进混沌的回忆,一切又变得可以忍受起来,读者面临新的挑战。作家们还在意识流上为小说开创了一片处女地,他们任由思绪和笔端的主导,让结构融化再融化,迷失了自己、迷失了读者,但仍在可控的范围内。除了深沉的情感、破案般的时间线、梦蝶般的遐思、复杂人性的主题,是否还有其他吸引读者和作者不断探索、挖掘、流连忘返的东西呢?具体来说,还有哪些作家、作品在小说的丰富领域之外为其注入新的元素呢?我认为,纪德的《伪币制造者》应该就是其中之一。
这本小说发表于1925年(差不多是意识流兴起的同时),距今已近100年。正是这本“老书”,让我在读了几章后决定停止阅读,因为我被冲击得晕头转向,仿佛毫无准备地进入了一个角斗场。这是我第一次开始按章节分析小说的人物关系和事件(即使是最微小的一句话),因为纪德太喜欢布线了。这比我读阿婆的小说还要戏谑,仿佛在说:“明明告诉你了呀,明明放在你眼前的呀,你怎么就看不到、听不见呢?”纪德在小说中布下暗线,然后用其他线头簇拥着,达到了遮蔽的效果。值得称赞的是,他用来遮蔽的线头本身也是一种暗线,没有一丝浪费。在这里,没有绝对的主角。纪德以全方位的方式成功地描绘了那个时代法国生活的剪影。仿佛一个绣球大师用各色毛线一根一根地勾连成一个雕塑。这个雕塑既不是表面上(形式)的,也不是实心的(密集、难以理解、无法阐释),它的内部充满了线索、孔洞、互通有无,就像是一个蚁巢。
纪德在人物关系上做了很深入的探索,通过双重讲述和循环嵌套的作者面具,读者对谁是主角会无数次肯定又无数次否定。通过创造一个微缩世界,纪德展示了他对小说的一种新样式,并试图打破传统的限制。我想,他虽然并没有完全打破这种限制,但他的尝试是成功的(难得的)。纪德构建了这些人物(现实的作者和虚构的作者、人物,甚至读者)之间一种广泛的接触与边界。书中的人物其实是很近的,地理位置和人际关系都很近,但又仿佛被巧妙地隔离在几个大陆之间。如果我不算太过冒昧的话,我真想把《伪币》定义为对“距离”这个概念的一次真正阐释。
在这本书中,爱德华说:“在艺术上,特别是文学上,只有那些不断追求未知之境的作品才具有价值。要发现一个新天地,最初就要长时间地失去一切边际,独自摸索。”在我看来,纪德显然是那种“在大海中找到出路”的作家,而不是那种写作品《很多作品,人们公开地加以叹赏,原因只由于人人都在那儿叹赏,而至今没有一个人想说,或是敢说这些作品是愚蠢的。”的作者。
最后,纪德在《伪币制造者》中对小说本身结构和形式的突破性尝试给我带来了很大的新奇感,甚至完全压过了我对“同性”这个主题的关注。这是一次非常特别的阅读体验,仿佛我第一次真正读到了“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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