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有此理?》重新审视中国文化：岂有此理的启示

近年来，“国学”逐渐从显学沦为俗学，“中国传统文化”融入人们的日常用语，成为了口头禅。然而，当热潮过去后，除了大师们的背影，还留下了一些陈腔滥调。比如，每当提到汉武帝时，大家都会说他“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似乎他搞思想控制。但最近发表的一本书《岂有此理》却通过冷峻的事实告诉我们：这个说法是一个“常见的误解”。

“罢黜百家”这个词起源于东汉，“独尊儒术”这个词则始见于南宋。但是，“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这样的句子，在传统历史典籍中从未出现过。直到明清时期出现了“罢黜百家，独尊孔氏”，意思才与之接近。实际上，这只是一句奉承话，源于班固为《汉书·武帝纪》写的“赞”：“孝武初立，卓然罢黜百家，表章《六经》。”真实情况未必如此。

《岂有此理》的作者李竞恒认为，最初是1916年湖南人易白沙在《新青年》杂志上发表《孔子平议》，说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利用孔子为傀儡，垄断天下之思想”。由于这是新文化运动内第一篇批评孔子和儒学的文章，很快就成为了五四话语的一部分，控制了人们对儒学的想象。然而，真相并不是这样，《岂有此理》通过一系列事实，残酷地指出：从西汉到东汉、三国、南朝，主流社会都觉得儒学迂阔、不能经世致用，更把儒生视为废物，加以打击和边缘化。所以真相根本不是“尊儒”，而是对申韩、商韩、酷吏、法家之术的崇拜。

《岂有此理》的副标题是《中国文化新读》，全书读下来确实名副其实。比如，《岂有此理》之《独尊儒术》对中国传统人文和既有观念进行了“历史是复杂的，不同时期、不同背景都有不同面相，不可简单概括。”

对于那些小读鲁迅杂文长大的国人来说，古代中国女性似乎命途多舛，只与缠足、贞节牌坊、三从四德等等联系在一起，总之是水深火热、一片黑暗。然而，实际历史要复杂曲折得多，古代女性的身份地位在不同时代和文化背景下差异极大，多数时候并非五四话语所描述和想象的那样。《岂有此理》之《中国古代女性》通过研究殷商甲骨卜辞、周代金文、秦汉竹书等史料，对一些根深蒂固的妇女观进行了解构和重组。然后客观总结道，传统家庭婚姻制度下妇女的实际处境要比理论上或想象中的好得多。因此，鲁迅简化整个中国历史为一个“四千年的旧账”的说法是没有历史学实证依据的。

在阅读《岂有此理》的过程中，我们总会想到一个念头：特别是那些从事普及文化、传播思想的人（比如作家、教师、媒体人），不仅要三思三省那些耳熟能详的权威话语（包括《岂有此理》批驳的“五四话语”），还要在可能的情况下学会质疑。面对经典文本或名家名言，我们不能全盘吸收，而应该追问和查验。如果不这样做，就难免会相信谬误为真，将虚构传作事实，甚至传播谣言，不仅会诋毁古人和前人，也会误导今人和后人。

（作者：林赶秋。此文删节版见《华西都市报》2023年6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