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的来说,这是一部结构很规整的图像小说。对笔墨线条的运用很出色,借此把人物的表情和心理状态呈现得真实可感。但感觉明明还可以挖掘到更多有意思的地方:比如深海的神秘与超自然力,主人公的精神图景……这些在书中都略有触及,但尚未达到“令人印象深刻”的程度。
从故事的角度说感觉无功无过,甚至略有些乏味。不过这也有可能是因为聚焦在“父与子”的关系,对于作为女性读者的我来说并不能引起足够共鸣,甚至可能会因为这两代人对自己女性伴侣的态度和做法感到不忿。
老实说,我能够接受道德上有瑕疵的角色、价值观成问题的角色,也不会深究作者“有意设计得如此”vs.“觉得从来如此便对”的思想态度成分各占多少。但允许我这么做的前提是,作者具备足够的调控能力。在提出/铺陈问题之后,能够要么解决、要么解构这个问题。
但这本书给我的感觉是,的确提出了核心问题(父子之间的默契、误会、遗憾和释怀,以及新父子链接的诞生),也毫不避讳地展露了别的问题(婚姻关系以及义务的分配、母子关系、妻子的处境)。
但是,“化解核心问题”是不能自动导向“其他问题也解决了/没事了”这个结果的。尽管可以反驳说,“现实生活正是像这般不完美,但至少未来充满希望”,但更好的故事应该具备一种张力,使事态呈现多重转圜余地,同时指向更好的可能性。
这本书的解决方式是:“我终于理解父亲/原谅母亲了”+“我喜当爹了(果然生了儿子!)”=“我又是个快乐的男人了”。而在男主探索自我、与过去和解的这个过程中,他的妻子隐忍、奉献、爆发,最后在丈夫缺席(心灵之旅去了,不在线呢)的情况下,在助产士的帮助下生下了儿子。大彻大悟的丈夫回到家就可以喜迎这个“寄托了他未来”的新生儿,开启一段全新的、更加积极的父子关系。
至于他的妻子,她之前甚至抱怨过虽然和那位助产士聊得来,但终究算不上自己的朋友,以及自己在这个小镇很孤独闭塞的情况。这些问题似乎都被轻轻掠过了,被视作理所当然,也难说未来的发展方向。她,连同男主的母亲一起,在这段故事中被塑造成了父子关系的“阻碍者”,也象征着来自亲近之人的不理解、不支持的声音。男主在回忆中原谅了母亲,在回归现实后急忙赶向妻子(或是,自己新生的儿子)——但男主这些单方面、无交互的“反应”,并不会真正构成“关系”,因此也并不能预示现实中“关系”的改变。
但讽刺的是,男主脑海中构筑的“父亲”,归根结底也是由他自己的回忆以及不同阶段的心理投射所构筑出的“父亲”。他们真正意义的“父子关系”到男主10岁那年就已经结束了,剩下的都是男主一厢情愿的怀念和补偿式的追悔。相比之下,他与自己母亲、妻子的相处才是更加“真实”的,却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一直被他抗拒、漠视或逃避。
不得不说,这是一种掩藏在本作试图展现的各种心理挣扎之下的东西,一种大前提,一种精神底色:对日常具体人事物的懦弱和漠然。我不知道这是本书有意安排的,还是作者价值观里自带的(比如用一种很浪漫化的语调描述“大海”)。但再往深了一层想,反而会觉得…挺符合“典型顺直男性”的类似的情况其实在《宇宙探索编辑部》中也能看到,不是吗。
按照这个思路来看似乎又合理了,但就是一种无聊的“合理”、不出所料的“合理”、生活中见怪不怪的“合理”。如果一部作品要如此竭诚地反映现实,至少得让合理性和意外性调配出一种离现实不远不近的观赏性来。很遗憾这部作品没能做到这点。
但意见提这么多,说到底它的节奏感、作画风格和分镜什么的其实都还行。所以评价最后就是…还行。
最后发散一下。如果想找到大海和精神之旅的焦点,完全可以去看《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原著提供精神性的灵智,电影提供视觉奇观。如果想看精神弑父和与“父亲形象”的和解,那…那可看的属实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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