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的优雅》"优雅与沧桑：回顾过往"

订阅李舒的公号《山河小岁月》多年，她最新出版的《从前的优雅》一书，根据目录来看，其中相当一部分内容已经在公号上读过了。所以，打开书前我最感兴趣的是王家卫为书作的序言，题为《花如良友不嫌多》。

我领教王家卫的文字功底是在2015年，他为宣传《一代宗师》3D版所做的微访谈。当时微博还刚开始流行起来，直播微访谈几乎成了电影宣传的标准操作。于是我好奇地关注了王家卫的微博，兴致勃勃地等着他的微访谈。

在访谈的一小时里，他回答的问题并不多，但他的文字就像电影一样令人惊艳，尤其是他说了一句“世不可避，如鱼之在水”，我一直记到现在。

王家卫在序言开头谦虚地提到了我也喜欢的作家唐诺。王大导言谦，表示自己写序言的水平不如唐诺。但事实上，他与李舒因筹拍《繁花》结缘，这篇序言就以此为起点，从王家卫喜欢用“一只热乎乎的肉包子加一角白糖糕”来压惊的作者，写到了书中的乱世浮生。而文中的“借从前的明月，来滋养今天的自己”这句话更是道尽了这本书存在的意义，无论对作者还是对读者而言。因为，今天我们已经知道，“生活的支离破碎，理想的面目全非，不一定是大时代的专利”。

说起来，上海和香港虽然相隔千里，但在文化上却有着密切的联系。王家卫的电影中经常出现讲上海话的角色，李舒所写的民国小姐公子也常常会从上海去到香港。

在书中的一篇文章《上海小姐：所有的礼物都明码标价》中，写到了1946年“上海小姐”亚军谢家骅去香港拍电影的故事。她在婚前就与香港大中华影片公司签了约，1947年底，她瞒着丈夫荣梅莘只身前往香港拍片。因为她丈夫控制欲极强，甚至禁止她与别的男人握手，更别说拍戏了。

“12月3日，荣梅莘得知此事，立刻飞到香港，两人在浅水湾宾馆大打出手。谢家骅脖子被掐、衣服被撕，一时间满城风雨。有意思的是，因为这场风波，电影制片方把原本的《上海小姐》改成了《满城风雨》。”

《满城风雨》这个片名十分眼熟。上一次看到它，是在香港导演李翰祥回忆录《三十年细说从头》中，他回忆初涉影坛时，参演的第一部作品就是《满城风雨》。

他在回忆录中这样写道：“盼了二十天，总算接到了第一张通告《满城风雨》，从此正式走下银海……到了片场一打听，才知道这部戏的两位女主角来头还真不小，一位是上海小姐谢家骅，一位是香港小姐李兰。男主角是严化。”

第一天开拍，李翰祥扮演男主角严化的邻居之一。在《第一次上镜心惊胆战》一节中，他生动地描写了戏中第一个镜头现场的手忙脚乱情景，一时导演还没喊“开麦啦”就抢先说开了台词，一时又忘了给剧情中男主角额头喷汗的细节。好不容易拍好了这第一个镜头，开工大吉的鞭炮声响起，李翰祥终于松了口气，“行了，总算拍过电影了”。

当时的李翰祥还不知道，四年后，男主角严化会英年早逝。而三十多年后，他这个演配角的小龙套却成为李大导衣锦还乡，走进故宫，拍摄《火烧圆明园》和《垂帘听政》。喜欢读写昔年旧事的文字，正因为在一页纸中能看到数十年的起伏沧桑。

李舒的书中充满了这样的故事，有从前的满城风雨，也有从前的狼狈、心碎和溃不成军。然而，书中男男女女在时代的风雨中仍然保持着优雅而体面的姿态，常常还能从苦中作乐。就像我最喜欢的一个片段，是赵仲巽女士被抓走关押的丈夫朱家溍获释夜半回家时，她喜悦地、俏皮地念出王宝钏在《武家坡》中的念白：“有路，你还不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