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瓣河川》老庄的诗意武侠

雨楼的武侠世界是高魔的。修练到武道极致的人，再也不必拘泥招式，甚至也不比斗内力。比拼的是「意」。

《天下刀宗》中有刀意、剑意、笔意。能千里杀人，能控人心魄，能如毒药般种入人的血脉，能引导其他人的武功精进，几乎无所不能，神乎其技。这股「意」，甚至不像武侠，更像玄幻。不论金古温梁中，都难找到。我愿称之为高魔武侠。

这股高魔设定在18年出版的《一瓣河川》中便已大张旗鼓。云陌游与陆青渊的尖峰之战，陆青渊的剑意能够催出秋黄、催枯梨花。云陌游的剑意却能犹如隔空取物般精确控扼纸上之墨，远程作画。这种程度的武技，恐怕非寻常武侠可以达到的境界了。数十年后，陆青渊的剑意更进，一念闪过、剑意轻拂，即可杀人。陆青渊自己说：

"十五年后随口任言，随心乱思，都不存剑、意之分，仿佛心神同化，骨肉消融，迎风出剑，如风刺我。时年三十有七，武林推为无敌。"

而云陌游的境界更高。他本练刀，见识了岳空山的刀意后，弃刀学剑。为了抹除学刀给自己的影响，他「斩了自己一刀」，让过往所修刀意从内向外透泄而出，简直是玄妙的境界。最终杀死走火入魔的陆青渊时，甚至连衣上的褶皱都变为剑意。

雨楼武侠中的高手，似非武者，更似老庄中的所谓「至人」。他们所修炼的，也似非「武功」、「武艺」，而是一种世界的真理与奥秘，是某种「道」，是某种形而上的东西，而非具体之物。谁能领悟更多这种玄妙之境，谁的战力就强。一个很精妙设计便是，陆青渊拿到青云白鹭剑后，哂之为「不堪一用」，自己却用雨滴杀人。这种老庄style，甚至有点诺斯替主义的诗意与价值取向散落在整本书的各个角落，我很喜欢。其中最能显出这种设定的便是《山中青眸》一篇，全文中弥散着一种模糊辽荡的忧郁，一种高绝旷远的境味，读之如做了一梦，是我最喜欢的。

《州上云踪》则是主写云陌游。云公子是书中的一个符号，故事以平凡小人物的视角看云公子，展现出他如谪仙人般的面貌。

然而除了对以云陌游、岳空山为代表这种形而上的，高蹈脱俗的至人的描画，书里也有更接地气的东西。

《吹雪藤》是小人物的义，哪怕被全天下误解也百死不悔。

《燃萼楼》是年轻时的记忆把人铸成铁，尝过失去的滋味，便再不会后退。

《一瓣河川》最有意思，一方面是云陌游与陆青渊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超神之战，另一方面则是平阳镖局总镖头唐震与剑缨堂堂主孟山英这种沽名钓誉、汲汲营营的俗人在明面上小丑般的表演（太TM人间真实了，雨楼在现实生活中一定没少观察这种人）。夹在他们之间的则是杨逊，杨逊既非老庄至人，亦非猥琐小人，而是儒家君子。云公子所代表的「武学至道」是他一直追寻却又求而不得的东西，他在两方的拉扯中展现出了极强的戏剧张力，非常喜欢。首篇《风露刺》便是直写杨逊，他的个性是内敛中又执拗，不像云公子那样飘忽轻盈，肩上总是承载着情仇、道义、约定、慈悲等各种沉重的担子，他总是沉默又固执地前行，透出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态度。在这本书中，杨逊与《吹雪藤》中的四位，是不多能被称为侠的人。

《落英谱》也棒，只不过与《州上云踪》定位有些重复，《凉枝辞》则有些不知所谓，不是很喜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