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蒙运动时期,科学技术得到了极大发展。科学的基础是实证主义,即将一切还原为问题,并利用实证方式得出答案。
在实证手段下,世界的实然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揭露,人类不断发现社会与自然的法则和规律,因而,人类崇拜科学,崇拜技术,崇拜理性。人为自我取得的成就而感到空前的自豪。
但是,建立在实证主义基础上的科学的发展,却产生了新的问题。科学打破了旧时代的宗教崇拜,却建立起了新的崇拜。实证能解决物理世界的一切问题,但人却因此把这种理性崇拜也应用到了生活伦理方面。既然物理世界是可知的,且日渐可知,那么人自身、人的社会生活也一定犹如物理定律一样,存在确定的规则和完美的稳态。人将理性投射到了对于整个世界的理解之中,坚信这个世界是充满确定性的,完美的、唯一的世界真相一定存在于某处,它的发现终究只是时间问题。人自身的完美是人终身应当追求的目标,探究完美世界的真相是全人类应当终身追求的目标。
不难想象,这种乌托邦式的理想注定要在与现实的碰撞中受挫——人满怀激情地想要征服世界,却发现人的力量在世界面前微不足道。世界依然是混乱的、无序的,没有任何关于未来的曙光。实证主义将怀疑一切注入了人的观念,因而当理性不能取得效果的时候,理性本身自然也成为了被怀疑的对象。这个世界是否真的存在终极的答案这种无序和混乱是达到终极的插曲还是世界的本质理性失效的时候,人应该怎样保持生活的意义感这种从混乱现实的退却和对意义寻求的迫切是促成浪漫主义诞生的主要原因。
理性的世界是必然性的世界,而浪漫主义的世界却是混乱的和不确定的。理性主义的世界走向进步,而浪漫主义的世界却注定是悲剧。理性主义者相信世界是可知的和确定的,不同的问题终究指向相同的答案,并在终极面前得到调和。但浪漫主义者强调多元性,因为差异如此巨大的个体的存在很难让人相信这个世界有被调和为完美的可能,不可调和的多元性本身反而是浪漫主义者歌颂的对象。因此浪漫主义的世界观是悲剧的世界观——人不因践行了世界的普遍规则而伟大,人因践行了自我的意志而伟大,哪怕这种自我意志是荒谬的和有害的。但自我意志在个体和文化间的冲突、乃至于自我意志与客观世界的冲突却是不可避免的,世界在碰撞之中闪烁,终究也在碰撞之中毁灭。浪漫主义者否定规则,否定最高存在存在的可能性,本质上,浪漫主义否定单一性。“浪漫主义关于高贵野蛮人想象的全部要义在于你压根当不成野蛮人。如果你真的当了,也就没什么价值,因为野蛮人也会变成一个糟糕的存在,一项可怕的生活规则,和他所替代的东西一样狭隘,一样教条,一样可憎。所以,整个问题的核心在于找不到的、无法实现的、无穷无尽的那些事物。”浪漫主义者终其一生追求的都是这种丰富性和无限性,在有限性的世界和人生中,这又是新的悲剧。
但理性主义所追求的某种精确的结构、唯一的答案,以及在追求过程中产生的理性与个体的分离、多元性的被镇压和丧失,未必不是一种悲剧。如果这个世界终究无法在极端的理性主义与浪漫主义间取得平衡,那么在极度自我的悲剧之中燃尽,也许好过为缥缈的终极贡献一生。
但幸运的是,做一个理性主义者还是一个浪漫主义者也许并不是一个非做不可的选择。正如伯林所说,“浪漫主义的结局是自由主义,是宽容,是行为得体以及对于不完美的生活的体谅;是理性的自我理解的一定程度的增强。这些和浪漫派的初衷相去甚远...对于我们大家来说,幸运的是,他们有志于实现某个目的,结果却几乎全然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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