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鸡乐享下蛋，小说面面观

这本属于文学理论序列的书籍大致可以归类为比较靠近源头的一本。在当今的通识课程中，仿佛只剩下了“圆形人物和扁平人物”、“国王死了，随后王后也死了是故事，国王死了，王后死于心碎是情节”这两个关键点，其他的内容毫不值一提。然而，我仍然发现了这本书将线性时间引入故事的最早几个方面之一。我欣赏作者运用对生活的了解来统御真实性，并将其融入到创作中，这展现了他的豪胆（尽管在那个年代可能并不算太大胆）。此外，我也对于书中有趣地观察到和钱钟书的“鸡蛋与母鸡论”相印成辉的部分感到欣喜。他在附录B中以慈眉善目阴阳怪气的口吻写道：“可怜的亲爱的小说呀！这可怜的，可怜的小东西！……它本来一直兴致勃勃地四处跑动，像只无害的母鸡，在人生的尘土和草丛中东刨西挖，发掘出那么多东西来，有的很珍贵，有的没什么价值。可是，哎哟，那头美国秃鹰突然猛扑了下来！”这让我忍不住回想起编者奥利佛·斯塔利布拉斯对自己在剑桥博雅君子中受欢迎演讲的拆台，以及他尖锐讽刺说：“那本书也马上成了公害：全英国女子学校的那些英语女教师全都抓住所谓扁平人物和原形人物的区别不放”。嘲人者人必嘲之，或者这也算是英伦惯熟的“爱之深，嘲之切”。总体而言，我认为这本书还是值得推荐的。首先，这本书非常容易阅读。福斯特的演讲风格诙谐幽默，机灵俏皮，很容易让人将他想象成一个圆脸儿，眼神清警但笑容和煦的老教授，与年轻人畅谈。他的讲述看起来很随性和家常，但实际上并非谦逊之举。其次，由于福斯特自己深陷于评论和创作状态之间的困扰，并且明显更加偏向于创作（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的主要职业是写小说），所以他的讲述似乎故意避开了批评理论框架，远离了深海，只愿在浅水中玩耍，以投石问路的方式引人入胜。因此，对于对文学理论和文学批评不感兴趣的读者来说，这本书是很好的门槛，也可以尽管这本书的很多内容在今天已经过时，但有两点至今仍然具有重要意义：一是福斯特给出了很多精彩的例子，这些例子大都集思广益，思考深入；二是他对某些标签的解读非常开阔，远远超出了后来观察者的想象。以他的著名“圆形人物和扁平人物”为例，如今很容易简单地将这一概念归结为作者需要尽可能创造圆形人物，避免使用扁平人物。然而，福斯特在当时并不是这样认为的。他说：“一部复杂的小说往往既需要圆形人物，也需要扁平人物，这两者互相磨合的结果会比道格拉斯先生的逆料更接近真实的人生”，“扁平人物身上蕴含的内容可能会远远超过那些更苛刻的批评家所能认识到的”。总之，这本书是一本值得阅读的好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