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高速：魂牵梦萦的旅途

很久没有系统地阅读完一本短篇小说集了。在最困顿最迷茫的人生阶段打开《南方高速》，感觉自己缠绕得错综复杂的烦恼，像绒线球般在科塔萨尔的时空调皮翻滚。在似懂非懂间，在灵光乍现间，我偶尔感受到灵魂与文字轻微共颤的幸福快感。尽管有些篇目读起来如雾里看花般难以参透，但是科塔萨尔细微的心理刻画、灵活的叙事视角和妙趣横生的比喻让我对每一篇都爱不释手。

在整本小说集中，目前我最喜欢的、印象最深刻的还是《科拉小姐》、《南方高速》以及《妈妈的来信》三篇。

《妈妈的来信》呈现出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他们相爱着沉默着经营着平静的生活，当共同的心结又突然被母亲的来信提及，一切都开始摇摇欲坠。科塔萨尔在本篇中对于人物细密的心理刻画以及对往事穿插叙述的写作技巧徐徐将整个故事推向高潮。其中又夹杂着对于尼克是否活着的悬念，所以当读到最后“你不觉得他瘦了很多吗他说。劳拉做了一个手势。两行晶亮的泪水顺着面颊滑落下来”时，直冲天灵盖的感伤将我撅住。人和人间的关系到何种程度才能称为亲密无间？有时候缄口不提的沉默或许会慢慢演化成共谋的契约，看起来好像一派风平浪静的平和气象，但横亘的心结就像不见天日的伤疤得不到愈合。当新的创击出现便是沉疴旧疾一起爆发的时刻。但是这种处理问题的方式又是那样的平常、那样的顺理成章，这让我想到电影《喜宴》中同性恋人、形婚妻子及传统家长之间秘而不宣的共识。不坦白就永远不用面对，最后倒也是皆大欢喜。到底应该怎样做呢？棋局上又有几个人呢？沉默的共谋与逃避真的不是办法吗？在现实生活中，总是些恼人的问题。

《南方高速》和《科拉小姐》都是小说集最后一辑《万火归一》中的短篇。读这一辑的过程像过山车上毫无防备的游客，往往在上个陡坡的尖叫余音未落的时候又坠入新的刺激轮回，实在是太精彩了！

《南方高速》故事简单得有点荒诞，就像小说开篇所说“堵车虽然可怕，却也没什么好说”。小说讲述了高速路上漫长的堵车过程中主人公工程师和周边车主一同克服困难并产生浪漫情愫。而最后当高速路疏通成功，堵车时期组成的小圈子迅速支离破碎分道扬镳。整个堵车过程好像一场幻梦。这让我想到张爱玲的《封锁》。虽然感觉两者传达的意图很不同，但都有一种空落落的虚无感。这场堵车的时长设定、解决方式魔幻离奇，但人们之间的交流又是如此密切实际。从堵车时期的密不可分到高速疏通的漠然消散，一切都这样不合情理但又在意料之中，以致于小说的末尾质问“只有一件事他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匆忙”。这不禁让我思考，人与人的关系本质是亲近还是疏离的？在堵车伊始，高速公路上的车主是独立的不耐烦的，到了穷途末路时，人们自发紧密地形成自救组织。在这个过程中，好像真诚深厚的友谊与爱情也在滋长。但是当道路疏通后他们又如满天星般迅速离散，回想堵车的日子里，他们甚至都没有问过彼此的姓名与联系方式！这样的关系看起来这样疏离与冷漠。但在奔向巴黎的万千车流中，或许每个人都如工程师一般，在某个瞬间被懊悔与遗憾击溃然后再恢复理性，看似疏离的彼此对亲近感都有不自觉的渴望。我被它深深打动，就是因为这种感受这样惯常。当我们进入不用和某个人必须缔结关系的自给自足时代，我们还需要寻求这种亲近感吗？自我设防的边界和对他人世界的探求之间的分野在哪里呢？

《科拉小姐》是全集我最爱的一篇。毫不夸张地说，科塔萨尔在这里的铺陈思路简直将我脆弱的情感神经牢牢箍住，大概也和我当下敏感纠结的心境有些关系。小说炫技般的手法将叙述视角在几位主角之间反复无缝切换，我不停地在进入巴勃罗和科拉角色中感受彼此。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