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个虚实难辨的故事,依次讲述了人一生中不同阶段的情感状态。少年时代的稚嫩与懵懂,青年时期的张扬与迷茫,以及人到中年的虚荣与颓丧。这些短篇的气质都显得阴郁,仿佛整个都柏林都笼罩在一片死气沉沉的低气压中。人物内心的孤独也在很大程度上得到了外在的体现。
个体的孤独在关系中不可避免地导致人与人之间的疏离。异化的人际关系反过来会进一步加剧被困于各自生活牢笼中的人的绝望与无助。当关系经历与死亡有关的事件时,疏离感会被进一步放大。这两者从客观上限制了情感表达,而被放大后的疏离要么使生者身上弥散出一种迟钝的漠然和呆滞的麻木,要么在人们下意识地忌讳与逃避中将彼此推得更远。
乔伊斯的故事似乎并不强调情节的起承转合,而更注重通过人物思绪的流转来刻画人物的状态。在乔伊斯的笔下,人的意识处于随时随地的千变万化中,时而天马行空,时而琐碎无聊。他能敏锐地觉察到那些转瞬即逝的念头并以精准的文字呈现出来。文笔极美,尤其是如诗一般的原文,有些段落读起来直击人心,但不是猛烈地撞击,而是轻轻地敲击,这种敲击于心底一点点荡漾开来,久久不曾平息。
乔伊斯用一本书的篇幅向读者揭示了生而为人本就孤独的生命本质,又在最终落笔处借一场漫天大雪将一座座孤岛、一个个孤单的灵魂连接起来。这是二十三岁的乔伊斯的犀利,也是二十三岁的乔伊斯的浪漫。
再次阅读时,打算细读原文,并结合企鹅版的注释来理解隐喻。
短篇《一小片阴云》讲述了小钱德勒的故事,他对日常生活感到乏味,内心渴望刺激。对大多数人而言,幻想中的诗和远方不过是个美丽易碎的谎言,眼前的苟且才是普世生活的真相。这份真相就好比头顶那一小片阴云,无法消散,如影随形。
短篇《痛苦的事件》的主人公是詹姆斯·杜菲,他代表了用超我压抑本我的典型。无论是最初他对西尼考太太动情,还是后来两人相处过程中碰撞出的思想契合,都在很大程度上丰富了他的精神世界。这令他感到愉悦,也是本我的本能反应。然而自始至终,“他过着一种与自己的躯体拉开距离的生活,以怀疑的目光从侧面注视着自己的行为”。于是当本我感到愉悦的同时,超我基于道德准则念起了“我们不能把自己给出去,我们是属于我们自己的”这一紧箍咒,自始至终压抑着他。对于一个循规蹈矩的人来说,每一次起心动念都会打破他原本波澜不惊的生活。因此在他看来,每一种人与人之间的联系也都必然会导向令人痛苦的纠缠与羁绊。于是在面对本我与超我的矛盾时,他的自我做出了偏向理性的选择,即主动结束这段感情,让生活重归平静。只不过当这份平静再次被西尼考太太的死讯打破后,他才在回忆与现实的反复拉扯中意识到,超我过度压抑本我的代价就是孤独的感觉。詹姆斯·杜菲像极了现实生活中渴望却又不敢触碰、向往却又不断逃离亲密关系的你、我、他。其实主人公的性格底色和最终结局在他的名字“杜菲”中已有暗示,Duffy derives from the Irish Dubh,意为黑色或黑暗。
短篇《死者》最后一段写得太美了,慢镜头跟随飘落的雪花,从都柏林的山河平原慢慢移向孤零零的教堂墓碑。“雪花穿过宇宙轻轻地落下”,也预示着我们每个人共同的归宿:尘归尘,土归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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