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回忆，逝水东流

先父在日。每次回憶起他就讀雲大歷史系的時光都蠻愜意。我也羨慕他得遇諸多名師。李廣田先生是校長。梁從誡先生是他班主任。他的老師有歷史系的納忠、馬堅、方國瑜諸位先生。也時時去旁聽相鄰中文系的劉文典、王蘭馨先生講課。欽佩劉文典不改狂者風範。在躺椅上閉著眼睛侃侃而談。任助教忙碌而無助地書寫黑板。王蘭馨是李廣田夫人，講古典詩詞是勝場。這樣的場面對我來說就如同開天舊事一般。

後來買得長江文藝出版社二〇〇八年印行的《王蘭馨賞析唐宋詞》一種。收錄先生賞析文字。後來機緣巧合，又覓得她的《晚晴集》一冊，可惜極薄的小冊子不知放到哪裡去了。

想起這些舊話，是因為買得李廣田王蘭馨伉儷的女兒李岫的回憶錄《逝水東流》。雖然文筆襟懷不如汪曾祺、何兆武、何炳棣諸位聯大後人，但亦算是那段歲月的親歷者。寫到李廣田憂憤以死的部分尤令人慨嘆斯世之荒謬瘋狂。

此書開篇便寫王蘭馨攜幼女逃難的舊事。尤其寫她的“最後一課”，別出心裁，把古典詩文的講解與山河破碎的亂離融為一處。境界極高。

王蘭馨為了帶著女兒李岫逃離日佔區，早日與丈夫李廣田會合，在學生、朋友的幫助下做了周全的準備。在上“最後一課”之時，她既沒抒豪情也沒有說空話，反而決定講幾首詞：

“她想，空話還以不說為妙。那麼就講幾首韋端己的《菩薩蠻》吧。她答應了學生的請求，並說希望她們能隨手抄下她所要講的這幾首詞來。於是她在黑板上寫，學生在筆記上抄，抄一首，講一首。”

教室裡很安靜，在興奮中，學生們既感到了喜悅，也感到了哀愁。母親先從唐末的局勢講到韋莊的入蜀。她說那時候中原多故，烽煙遍地。韋莊身雖在蜀，但無時不在眷念中原，乃發為懷鄉念國之思，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