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只用苍白的辞藻赞美陀氏。只有以我这具肉身向他献祭,以相似经历留下的创伤与潜伏着随时复发的症候,以梦游般颠倒的杂乱脚步向其朝拜,剖开我的胸膛,把那鲜红颤动的病灶扯出来千刀万剐,每片血肉都刻满他的判词。
《罪与罚》是我与拉斯科尔尼科夫共享的诊断书,是和他一起锁在“一俄尺见方”的笼子与阴湿的空气里酿成的,去年冬天在我脑子里纠缠的那些晦暗的念头随着每一口文字的吐息死灰复燃,我落在他身上的每一道视线都是缠在自己颈间的绞索,与其共同承担那一矢双穿的罪与如影随形的罚。
我们的罪行那样袒裎,因行为软弱而无止境的向外归因,主动“与人类疏离”导致的认知失调,怀着不切实际的希望索取额外的权利,时而自轻时而自恃,轻率而缺乏毅力的性格使理论在高热中完全失灵,填充生命的只剩憎恨、空虚与懊悔,最终在受挤压到近乎凝固的血的叫喊中烙下属于兽的永罚印记。
我们是寄生在野兽唇边的虱子,龟缩在污浊不堪的毛丛中。不情愿地咽下诞育自身的卵鞘,与其他同类争夺吮吸肮脏的兽血,深深依赖又诅咒那靠剥夺其他生命存活的庞大怪物。精微的感觉器官赋予了察觉到每一缕气流震颤的敏锐,然而肉体的孱弱让过于丰富的直觉始终被压抑从而炼成了心灵的毒素,腐朽的躯壳被残酷的环境磨蚀得一动就要碎裂。底下只有黏重的欲望充塞枯肠,无力做出任何改变所以只能寄希望于天降的灾祸,却对生存境地崩塌后的世界生不出一丝幻想。
只有将钩爪更深地刺进松垮的皮肉里,继续忍受热烘烘的尸臭与随时被死亡黑洞吞噬的极端恐惧,一口恶狠狠地叮在油腻肿胀的唇赘上。
最可鄙的是最受憎恨的正是同样渺小的同类,未察觉死亡的孢子逐渐占领在虚空中圈出的领地,在遍地的尸骸中间粉身于“还要较量一下”的尝试,最终只能眼睁睁世界慢慢碎于其中的破镜,这便是我和罗季昂一生的谶语。
然而不只是这样,“我所希望的已经不止一次成为现实,不止一次怜悯我了。”“整个世界像蜡一样要融化了。”病态而至荒淫或愚昧的爱,渴望悲痛和眼泪,在创造中矢志不渝地走向救赎,生活取代了雄辩,一切有知觉的动物最终渴望的竟是该死的柔情吗。“你现在已经像个疯子;所以,我们一块儿走吧,走一条路吧!咱们走吧!”“但如果人不是下流的东西呢?”走吧!人!前路也许并不只有死亡在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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