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网络上曝出性骚扰、性侵事件之后,“受害者有罪论”往往如影随形。这种偏见不会止步于寻找完美受害者。就算受害者在遭到侵犯的时候举止及穿着都没法挑出所谓“问题”来,他们也会去挖掘受害者的过往,为受害者寻找一个之所以受害的理由。
韩国作家姜禾吉的小说《他人》,也是从挖掘过往开始的。小说的主要叙述者贞雅遭地下恋情的上司男友多次暴力对待,在网络公开此事后引起轩然大波,接着又遭公司同事背刺,被公司管理层责备处事不像成年人。面对这些,贞雅辞职在家,每天只觉得自己是个“愚蠢的女人。”
“愚蠢”是网络上那些指责她的人们对她的评价,人们认为贞雅之所以受到暴力对待是活该。这些来自一个个原子化的个人的评价汇集起来,便是一种社会性评价。处于评价之中的人们,便会无形中将这种评价内化,认为自己便是如评价所言的那种人。这便是“受害者有罪论”对受害者造成的二次伤害,它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你,不是一个被多数话语所塑造的社会要求的人。
紧接着,贞雅看到了一篇比较长的针对她的帖子。这篇帖子是她的大学同学匿名发出的,帖子回忆了大学的另一名女同学宥利在众人眼中形象,同时回忆了贞雅对待宥利的态度,将贞雅称为“说谎精”。通过对贞雅的个人历史的挖掘,直接否定了贞雅如今遭受的暴力对待其实全是贞雅的个人虚构。
我们都接受的一种说法是,一个人的现在是由他或她的过去所塑造的。那么贞雅如今遭受暴力对待真的与她的过去是“说谎精”这一来自他人的记忆有关吗?在某种程度上说是的。
这是《他人》这部小说很有意思的地方。看到了那篇帖子之后,贞雅虽然依旧意志消沉,但却鼓起了一定勇气,回到了她成长和上大学的地方,并且对过去进行钩沉与打捞。小说于是便在罗生门式的碎片中,展现出了侦探小说般的气质,在面向过去的时候,又留有希望于未来,并且在此刻重新定义自己。
在这种对过去的打捞中,我们看到的是,女性们在成长的过程中,不约而同地要成为“他人”。是的,是“他人”而不是“她人”。也就是说,要内化一种男性的视角,并且以一种男性的风格去参与到社会中去,但同时,又要满足父权制的凝视。当然,这种要求并不是统一的,在不同的道路上,有不同的样态。但都是处在一种层级的权力之中,并且,最重要的是,她们要学会遗忘。要遗忘自己的性别,要遗忘同性,更要遗忘的是,自己所遭受的侵犯。而正是这些侵犯,使得她们开启这扇遗忘之门。
贞雅重新对过去的回顾,便是对过去她们曾经刻意遗忘的事情的挖掘。再次审视隐秘地发生在她们身上的事情,是在重新发掘为什么她们如今痛苦的源头。而重新面对那件事情,便是选择了不再遗忘,不再忘记自己的性别,不再忘记其他同性。打开遗忘之门,重新定义自己,而不是用“他人”来填充自己。
如果过去需要挖掘,那么不应该由他人来挖掘,自己的过去只能由自己挖掘并且定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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